忧伤的枯萎

离境。

题记：他们叫我忧伤。很清淡的一个名字。

那段时间总是挂在一个论坛上，忧伤的背景音乐从音响里流泻下来，灰白的底色刺的眼睛痛到流泪。我给自己叫忧伤马蹄莲。喜欢这样一种干净简单的植物，一直用清水养在窗台上。总是觉得她白色的花朵中承载满满的忧伤，像不小心被触碰到就会倾泻。那是辉的一首歌曲的MV，女孩送给男孩用清水养的马蹄莲，却被男孩当作是别人的礼物，而爱上了另外的人。女孩带着泪水的微笑，男孩拥着别人离开的背影，白色的马蹄莲垂着花朵，满满的忧伤被洒了一地。爱极了那个悲伤的画面，拿它做了电脑的桌面，固执的看女孩的泪水。

他们叫我忧伤。很清淡的一个名字。读起来很空灵深远的感觉。总是在凌晨的时候，连线，听猫凄惨的叫声，然后登陆。放进日本视觉系阴阳座的CD，听吵杂的声音刺痛耳膜。喜欢上他们，我一直用很俗的四个字来形容：一见钟情。喜欢他们鬼魅的装束，穿着灰暗的和服，唱悲伤而颓废的摇滚，给歌曲起很现实或者很虚幻的名字。在论坛上没心没肺的贴帖子，抱着垫子大哭或者大笑。写那些凌乱的文字，关于忧伤，关于马蹄莲，关于枯萎，关于爱情，关于死亡，关于前世来生，关于遥远的遥远。

和恒分手的时候是在情人节。
下雪，不大，却冷的心疼。KFC里温暖的灯光照在情侣们脸上，幸福的眼光在玫瑰与爱人之间游离。而我却躲在角落，裹着大衣，越发觉得寒冷。他推门走向我，微笑着看我，像阳光洒在身上，我一直嫉妒的认为上帝的不公平，把太阳给了他，而给我的永远是阴冷的天气。我不满的望向他，我说我们分手吧。他说，对不起，宝贝，我最近太忙了，一直没有时间来陪你。可是我今天不是来了吗？乖哦。我咬着冰块，却不小心咬破了嘴唇，口腔里瞬间充满了血腥的味道。和着鲜血的冰渣滑进喉咙。他用纸巾擦我嘴角的血迹。看，都咬破嘴唇了。我会心疼呢。然后靠在椅背上，用痞痞的笑容看我。我说我们分手吧。他的笑容突然的停在脸上，像瞬间被冻结一样。我幸灾乐祸地望着他，微笑。他噌的站起来，木子，你不要太任性了。不要以为我离不开你。我说我只是嫉妒为什么上帝对你这么好，为什么你永远是快乐的。即使你伤害了别人，你依然可以继续快乐。他用手指着我，你真是不可理喻。然后转身离开了。我微笑着望着他的背影，眼泪滑下的一瞬，我忽然很想那个忧伤的马蹄莲女子。
我坐在电脑前，想写些什么，算是给感情一点纪念。不断的写，然后不断的删除。终究是一句话也没有写出来。注定这场感情无从祭奠。无言的坐着，抱着小熊。一遍一遍固执的听守奸的吉他声。走进卫生间看到镜子里的女子，水草样的头发披散在肩上，惨白的脸藏在头发深处，用牙齿轻咬白天破了的嘴唇，血又一次渗出来，我抿了抿。嘴唇开始有了生命般，血红而颓败的花朵盛开在脸上，显的突兀，极不协调。
胃开始一阵一阵的疼痛，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地滑下去。把头埋在两腿中间，渐渐失去意识。我梦到自己在黑暗的小路上前行。旁边，恒的脸不断的倒退，他说，你不要太任性了，总有一天，你爱的东西都会离你而去。我惊恐的睁大眼睛，看到爸爸和妈妈身影倒退，看到我爱的阴阳座摔碎吉他向我招手，然后不见，我爱的女孩她说，你太固执了，这样不好。然后她也倒退了。我手抓着小熊，无力地蹲在地上，我哭着喊，恒，你是个巫师，混蛋。

离境。

我的记性不好，在短暂的时间里忘记恒就是一个证明。忘记了他的长相，他的好，他的坏,有关他的一切。我好庆幸我的记性不好，它让我少了失恋的痛苦，忘记的过程。唯说，不要开心的太早。他的细节都隐藏在你的骨髓里了，等到适合他生长的环境，他就不可节制的疯狂直至毁掉你。就像癌症的潜伏期。

我一直在询问什么才叫做成长，年龄的增加，个子的长高，头发的疯长，对感情一点点的麻木，这样算不算成长。可是没有人给我答案。我每天披散着头发，带着耳机穿梭在校园里，看很多的书，说很少的话。在夜晚的时候跑步，直到想吐。
我坐在草坪上贪婪的闻着浓郁的青草香，把MP3的声音开到最大，抬头看只属于自己的45度的天空。有人拍我的肩膀，我回头。一个眼神干净的男孩问我，你好，我想问一下，你听的音乐是不是周杰伦的？我说是。他微笑着回头对身后两个朋友喊道，我猜对了。我就说嘛。现在的女生不是喜欢周杰伦就是SHE，哪有人会受得了重金属摇滚得吵杂。我点点头，附和他说是呀是呀。然后继续带上我的耳机和黑猫一起呐喊。
那晚和唯在避风塘里坐着，我们央求店员给我们放爱尔兰风笛，固执的一遍又一遍的放。唯说，其实固执成为一种习惯就不太好了。我说是呀。可是你依旧固执的要去找她。他不言语，埋着头一圈一圈的搅动咖啡。碎碎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空洞的眼睛，瘦削的脸上颧骨突出。他抬头望向我，我才发现他眼角发青。我轻轻地抚摩那里，痛吗？为什么和人打架？

离境。

他低头苦笑了下，那晚喝醉了酒，跑到酒吧里对着一对情人唱粗口，搂着男孩的女朋友叫老婆，对她说我爱你。唯说完自己仰头大笑。我说唯，她只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而已，你们在论坛上了解彼此。可是现实中呢？你知道她能爱你吗？你知道的，虚幻和现实本来就是性格分裂的，因为在现实中得不到才会在论坛上发泄。他打断我，因为你也是这样的吧。你总是在现实中把自己表演的快乐，坚强。然后半夜里在那个阴郁的论坛上发泄。

唯说你回头看看你身后的灵魂在哭呢。
我一直固执的往前看，不敢回头。我怕我苦心经营的坚强在一滴眼泪的面前崩溃。我依旧在那个论坛上过我不同与现实的生活，只是我永远不会象唯一样爱上一个人，并长途跋涉去寻找明知不可能的幸福。

离境。

遇到恒，是在那个灰白的论坛上。他说，忧伤，他们都叫你忧伤，可是我喜欢叫你莲。干净，简单。我没有看完你的文字，因为疼。对自己好一点，我们要爱自己。
我看着他发给我的短消息泪流满面.他和恒同名。就在我和恒分手后的二十四小时内，我遇到了另一个恒。我不知道这是上天对那场无从祭奠的爱情的弥补，还是一场不怀好意的阴谋。
是在半夜里接到唯的电话，我昏昏沉沉的听到唯的声音搀在吵杂的噪声中。他说，木子，我走了，像你说的颠簸大半个中国去证明那是不是所谓的幸福的入口。就算她不是，我也不会后悔，因为我寻找过了。放心，我会打电话给你的。
他挂了电话，一阵短促的忙音过后，我才意识到，唯真的走了。

我对恒说，其实我也好想和唯一起随心所欲。可是我放不下太多的东西。恒说，唯不在乎一切，可是其实他是太在乎了。而我们呢，好象对什么都在乎，可是真正在乎的是什么呢。我们都不能随心所欲，你放不下你的学业，朋友和父母。而我放不下我的事业，同事和女朋友。所以继续生活你自己，忘记唯。唯走后的日子,生活还是咬着牙齿向前爬行.
恒接替了唯的任务,宠溺我,陪伴我.只是恒总是出现在半夜里.我常说恒是被施了魔法的青蛙,只有在夜里才能变成人,享受短暂的人类时光.凯总是哈哈大笑着接受这个青蛙的称号.恒24岁,在一家广告公司工作.有份体面的工作,不菲的收入和一份平淡出奇的爱情.他说像是在一片死水上生活,一块小石子都激不起一圈涟漪.多么悲哀.我说,所以在半夜里寻求刺激.因为自己是个传统且洁身自好的男人,于是网络成为了夜生活的全部.

离境。

恒说他喜欢曼森,那种歇斯底里很爽,他那份对摇滚执爱的勇气让人折服.我说,我喜欢阴阳座.很鬼魅,有种让人窒息的感觉.我们为此争执多次,我会极其无耻的打出一串阴阳座的歌曲名字,<百鬼转世>,<鬼魅阴阳>,<涅磐>,<梦幻泡影>等等.或者无赖的说,我就是喜欢黑猫,瞬火,我就是喜欢守奸.然后等待着恒那句,被你打败了.附加一个小男孩跪地求饶的图片.恒告诉我重金属摇滚的发展史.我会给他讲解韩国歌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代表颜色,像HOT的代表颜色是白色,而神话则是橙色,宝儿是黄色,红色是李孝利的代表颜色.所以每个歌手开演唱会的时候,你总会看到颜色统一的着装,和颜色统一的气球.恒说他已经被我搞的眼前满是色彩,像中了七虫七花毒一般.

那段征战西甲的日子,我和恒像两名球员一般埋头忙碌于半夜的网络上.恒喜欢皇马,而我支持皇马的死敌--巴萨.每到这样重要的战事,我们就会反目成仇.恒踢足球,而我所学的专业则是报道足球,我们就像两个忙碌的解说员一般用尽毕生所学相互争执.巴塞罗那获得联赛冠军的时候,恒在我面前总是抬不起头来,说起话来也底气不足.我一直没有告诉恒,其实我很爱皇马,很爱劳尔.爱劳尔13岁起在皇马踢球并将永远在这里踢下去的忠诚,爱他在世界杯上进球后亲吻订婚戒指的庆祝动作,那是对爱情的忠诚.恒不知道,我喜欢劳尔,我曾经爱过的恒,他也喜欢劳尔.曾经为了亲眼见劳尔一面,自费去了西班牙马德里,那个向往了N久的地方.在俱乐部门口整整等待了两天,因为是赛季结束的休整期,所以没有等到劳尔的出现.却意外的得到了俱乐部官员赠送的劳尔的球衣.他模仿劳尔踢球的经典动作,奔跑时的感觉,过人时的样子,射门时的动作,甚至于那个进球后的经典的庆祝动作.可是凯不知道他永远都不能成为劳尔.他永远都学不来劳尔的那份忠诚,对事业,对足球和对爱情.

离境。

当恒以为在开香宾庆祝巴萨夺冠的我却在角落里偷偷伤心.为劳尔走下场时那张忧郁的脸,还是为里其他的什么,连我自己都不清楚.

生日那天,恒说,"丫头,生日快乐.想要什么礼物告诉我."
"想要棒棒糖."
"没出息,我还准备了五百块钱为你买礼物呢.看来五毛钱就足够了."
"棒棒糖有什么不好.每一颗就是一个幸福,咬一个幸福在嘴里多简单.不然你把那五百块钱都给我买成棒棒糖寄给我."
恒大笑,"我怕那么多棒棒糖会把你压死."
我说,"没关系,让幸福来的更猛烈些吧!哈哈"
其实,我爱的礼物是唇彩.曾经在一篇帖子上写,在韩国,男孩向女孩表白时,送女孩一支唇彩,如果女孩答应交往便收下,否则就拒绝.他们的意思是,男孩希望女孩在以后交往的日子里,一点一点的还给他.我一直被这样的表白方式所感动.只是恒送我的唇彩在我还没有完全的还给他的时候,他就离开了我.我用纸巾不停的擦去嘴唇上恒的唇彩留下的印记.我知道那是任何颜色都无法遮住的.我把它锁在抽屉里,等待它慢慢的干掉.

我说,恒,我碰到了高中时隔壁班的男孩,他带我去很久未去的公园.他用汗水浸湿的大手牵着我的手,我递过一张纸巾塞在他的手心里,他尴尬的朝我笑笑.露出右边嘴角的小虎牙,干净,清爽.小时侯,我便很喜欢自己左边嘴角的那颗小虎牙.骄傲的在小伙伴面前炫耀,说,那是上帝对我特别的恩赐,因为我是上帝的小公主.然后在其他小伙伴们羡慕的眼光里离去.恒说现在应该知道虎牙其实是不整齐的牙齿,而我们都是上帝的孩子,上帝对我们都有恩赐,只是不同方面而已.

离境。

我想起曾经我和恒接吻的时候发现,他左边的嘴角也有一颗不明显的虎牙.我和他的两颗虎牙在嘴唇缠绵的时候互不打扰.安静,乖巧极了.我望着那个男孩的虎牙出神,他搂住我轻轻的吻向我,我没有逃避,闭上眼睛.我说我只是想感受一下我们接吻的时候,两颗虎牙会不会打架.他柔软的嘴唇触碰到我干燥的嘴角,我才想起没有抹唇彩,忽然又意识到我已经没有唇彩可涂抹了.然后感觉湿润的舌头在我的口腔里游走,在我的小虎牙上轻轻滑过.我试图用自己的虎牙去探碰他的虎牙,听到很微小的声音.我忽然离开他的嘴唇哈哈大笑.他被我笑的不知所措.双手紧搂着我,低头在我的耳边轻声说,木子,我爱了你三年,可是你一天都不知道.我望着远处湖泊上摇晃的船影发呆.他说,为了见你我总是找无数的借口跑到你们班上,可是每次看到的你都是在埋头睡觉,或者用长发遮住你的脸,听CD,把声音开的震耳欲聋,连旁边同学叫你都听不到.我木然的转过头对他抱歉的笑笑.
他说，这样的拥抱我幻想了很久，能让我在你身边吗？他说，我的高考志愿报的是你的学校。我回头看他坚定的眼神。我说，快要下雨了。
我说，恒，其实我们可以在一起不是吗？我们在一所学校，一起学习，一起打球。我们也可以很幸福不是吗？
恒说，傻丫头，那不是你认为怎样就可以怎样的。你一直生活在告别中。

离境。

那个恒打电话说他还是爱着她，他和她又在一起了。我说恭喜你。记得从一而终。其实我知道他一直都爱着她，甚至和我交往的时候。我一点都不难过，甚至可以原谅他在没有忘记她之前对我说爱你的欺骗。只是偶尔会很想念那个忧伤的马蹄莲女子。恒说，从一而终，谁能做到，你这样的要求他，他总有一天会放弃的。
恒说的没错，从一而终的要求他这样一个漂泊不定的人有多难。一个月以后，恒打电话给我，他和她分手了。忽然悲哀的想，从一而终的愿望真的没有办法实现了么。
唯走后，没有电话，没有信息，像掉进了无底洞连声音都没有了。意外的在电子邮箱中看到唯熟悉的文字。
木子：好啊？我走到尽头了，可是发现那不是我要的幸福的入口。她骗了我，她有男朋友，我只不过是她无聊时的游戏而已。不要骂她，毕竟是她让我颠簸了大半个中国，看遍了那么多的美景和那么多的美女。我现在开始上班，12月去西藏，明年八月去西双版纳，找个漂亮的女孩结婚。呵呵，羡慕吗？
好好学习，暑假来参加我的婚礼。永远的朋友：唯。
恒说，唯说的对，虽然结果并不是自己想要的幸福，可是追求过了，就足够了。过程中美景才是最重要的。
我笑说，如果是我，我一定会去砍了她，让她不能再祸害人间。反正出远门一趟不容易呢，免费参观一下外省公安局的设备先不先进。嘿嘿。
恒说，我想我也该学习唯的毅然决然。
我问，去哪里？和我一样参观哪里的公安局吗？
恒说，你那里！
我沉默了好久，说，你能放弃一切了吗？你的事业，你的同事还有你最重要的女朋友。恒，你说过我们和唯不同。所以不可以放弃一切。
恒说，你是不能确定你爱的是谁吧，我和他。所以你不让我走到尽头，是因为害怕我和唯一样吧。唯说的没错，恒在你的心里撒下了病毒，等待适合的时机，疯狂的繁殖生长。想起一段话，原来是一只蝴蝶，偶然经过我的生命，却产下无数记忆的卵，会在无爱的光阴里，化成很多菜青虫，终生啃噬我葱绿的日子。

心里空落落的，像裸露在太阳下暴晒的皮肤，焦灼的声音，却无法哭出声音。
我知道我终究瞒不过任何人，恒给我的癌症开始疯狂。我眯着眼睛看电脑屏幕，一片的灰白。什么也看不见。莫不做声的关掉电脑。给自己倒杯冰水，心脏紧抽一下，桌边依旧是我爱的马蹄莲垂着脑袋。眼泪瞬间滑了下来。
我终究变成了那个忧伤的马蹄莲女子。

我喜欢叫自己忧伤，忧伤，一遍，一遍。固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