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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阿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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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连载]所谓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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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25 00:49:23 | 只看该作者
七、不洁的身世
绵绵的大学在一个北方城市。街道上耸立着高大古朴的欧式楼群,广场上飞过成群的鸽子,发出空洞的哨音。街道两旁种着挺拔的松树,四季常青。绵绵的校园竟然是那么的大,无数栋楼房紧紧挨着,不分彼此。绵绵常常走着走着就迷路了,仰头看着一座座面目相似的高楼,感到一阵阵的眩晕。这是哪里呢,没有一个熟知的人,完全陌生,再也没有人躲在身后嘀嘀咕咕。太阳照在头顶上暖洋洋的,稍微有些晃眼,篮球场上有人比赛,观众大声的欢呼,远远的传过来。绵绵随处找了块石阶坐了下来,凉凉的角落生长着青色苔藓。她蜷起身子,把头埋在双臂之间,一动不动。思想也一动不动,仿佛从来没有如此安静过。
大学里有大段的空余时间,如何打发呢?绵绵选择了去图书馆。新建的图书馆中飘散着浓烈的油漆味儿,书架整整齐齐的一排一排立在大房子里,等待检阅。绵绵第一次走进图书馆,看见那么多的书安静的待在那里,心里一下就被填满了。这些书是多么的美好呵,纸张上印着清晰规整的字迹,散发着油墨清香,让绵绵爱不释手。她开始贪婪地观看。
有时看书看得恍惚,完全投入其中。她脚步虚恍的走在校园里,周围的学生说笑着来来往往,三三俩俩,可她并不知晓。她陷入某个情节里拔不出来。那些遥远的渡轮、廊桥、战争、贫困,让她流连不已。她和其他学生一样,吃饭睡觉读自习听讲座,可是她的思想却游荡在这些之外。她做了无数的读书笔记,觉得精彩的一句话、一段对白,或者是一时的感触,都被她工整的记录其中。那些笔记被蓝黑的墨水殷得透透的,凹凸不平,翻起来发出哗啦啦的响声。这个时候,绵绵觉得自己幸福极了。
她认真的听着每一次课。那些博学的教授们忘我的讲着,眼睛里焕发的奇异的光彩,忘记了教案忘记了课本,把讲台当做了自己的舞台,下面的学生们成为观众。绵绵看着一场场美妙个人的演出,内心豁明。古代汉语文是她最爱听的一堂课。她惊叹自己自小用熟的这种语言在曾经竟然是那么的美好,字斟句酌的美好。一首诗读罢身上仿佛留有余香。还会有其他什么语言能够如此精巧细腻么?她独自留在座位上细细揣摩那些来自远古的字句,幻想那些诗人们长袖飘飘,一只手执着沾满了墨汁的毛笔,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满心感慨的挥洒下那些诗局,或豪情或愤慨或郁闷。
她开始注意到教授古代汉语文的教师。中年男人,戴一副眼睛,只穿黑白两种颜色的衣服,微微有些发福。走在人群里无论如何都不会引人注意。可他只要站在讲台上,取出背包中的书本,摊在讲台上,折开一根粉笔,唰唰的写下要讲的题目,就立刻光芒四射。绵绵心里暗暗的想,他懂得真多呵,看似平淡的一段词,在他的娓娓道来中,让人兴趣盎然。哪个诗人在二十八岁就不兴受惊而死,哪个诗人好饮酒作诗,哪个诗人怀才不遇,两个诗人之间的真挚情感,在他的讲述下,仿佛就在眼前。他儒雅的微笑着,自信而又坚定的陈述着那么多的故事。绵绵着迷的听着,身临其境。
她常常在下了课后请教问题。她偷偷的看老师的手指,是中年男人的手指,粗大并且关节突出,但又同一般的中年男人不同,他的手指很干净,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齐,有时指尖上染上几点蓝色墨水,那手指在木制讲台上轻轻敲击,或者在白色纸张上指点来回,绵绵不动声色的窥望。一次绵绵请教他一篇古文中的句子,他俯下头来仔细的看。他穿着浆洗得干干净净的衬衣,脖颈露在外面,脸上有几颗褐色的痣和浅浅的皱纹。绵绵第一次这么近的看他。
忽然有泪水蒙住了绵绵的眼睛。她想,他会不会就是她的父亲呢。对于自己的父亲,绵绵从来没有真正的思考过。从她懂事起,父亲就是缺席的,众人为她盖下印章:没有父亲。父亲这个位置就是缺席的,永远不会回来。什么画家什么流浪者都是离她很遥远的东西,那些传言都是故事,就同她从书中看来的那些故事一样,沾不上边。可这时她突然有种强烈的感觉,眼前的这个男人多么的像自己的父亲。他那么的和蔼,说话慢条斯理,同其他的中年男人都不同,他抬起眼睛看着绵绵,目光温和慈爱。绵绵的泪水马上就要流下来了,几乎脱口就要叫:爸爸。
她忍住了,忍住要说出的话忍住眼泪。她六神无主的站在那里,那个像爸爸的老师滔滔不绝的说了那么多话,她都没有听清楚。后来讲解结束了,她失神的回到宿舍。宿舍里的女孩子们欢乐的打闹着,开着窗子喊着楼下过往男生的名字,然后飞快的躲藏起来,兴奋的欢笑。绵绵对这些都没有兴趣,她满脑子都是那个像自己爸爸的教授。
她端起镜子看自己的五官。一对大眼睛是像妈妈的,鼻子就像众多亚洲人一样,不高也不矮,很精致,嘴巴是小而饱满的,侧面看有些微微的翘,下巴很尖。这些都不像今天刚发现的爸爸,绵绵失望极了,她胡乱的梳了几下头发,将镜子抛在一边。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重新将镜子拾起来,仔细的看自己的头发,已经长至腰间,弯弯曲曲的蔓延。讲授的头发不就是天生的弯曲么?随着这个发现,绵绵高兴起来。我的爸爸是教授,她自豪地幻想,原来的沮丧一扫而光。
从那天之后,她更加积极的参加每一次古代语文课。她洗过澡,套好新晾干的衣服,神清气爽的坐在座位上。她觉得教授看她的眼神是和别人不同的。
在这样的幻想和猜测中,大学时光飞逝而过。

随着杜楠的到来,绵绵的生活再度变乱。
杜楠也考入了这所大学,听到这个消息,绵绵的心突然的紧缩。她依稀意识到了有些平静的东西终将打破。在这所大学里,绵绵是再普通不过的女孩子,每日带着书本按时上课,不违纪不出格。唯一不同的是,她从来都是一个人来往,没有亲密的朋友。她不与人过深的交往,不探究别人的私事,别人也不知道她的。这样的方式她从小已经习惯,不觉得任何的不妥。别人的印象中,她只是一个面目模糊的大学女生,性格略显孤僻。于是她在这样安全的环境里,随意想象。
而就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杜楠闯入了她的生活。
传言开始散播开来。绵绵父母之间的风流往事,绵绵有违常理的出世,绵绵母亲的出走,以及绵绵小时候的失语。精心掩藏的事实如同一只气球一般被捅破,被散得一地都是。绵绵的生活再次充满窥探,人们小声议论,原来这个女孩子的生活是这样的,他们热衷于探究这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在这个秘密中,杜楠一家人充当了救世主的角色,他们好心的收养了绵绵,“就当自己的亲生骨肉一样”,这是人们的一贯用词。在校园里遇到杜楠,她蹦跳着迎上绵绵,“姐姐”,她亲切地叫。这个女孩子长着同她姐姐一样的眼睛,又长又细,看上去心思缜密。
绵绵慌乱的答应着,手足无措。她再次被一种雾状的潮气所笼罩,小镇上的种种,不为人知的过去再次浮现。她甚至觉得绝望,她那不洁的身世呵,多么的缠人。杜楠的到来,将绵绵打回原形。再次见到被错认为爸爸的教授,绵绵觉得十分惭愧与羞耻,她将之前的所有有关爸爸的幻想截断。她告诉自己:你有着不洁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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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25 08:19:14 | 只看该作者
期待。。。。。
喜欢你的故事。
加油呀~
23
发表于 2005-7-26 02:08:16 | 只看该作者
写得真好!
24
 楼主| 发表于 2005-7-29 04:47:33 | 只看该作者
以下是引用穷街上走在2005-7-25 2:04:16的发言:
果然。我开始厌恶棉棉现在的生活。

有时候原本以为好起来了可是会在一瞬间灰飞眼灭。
消失既空。连思考的余地都没有。


穷,该发生的总要发生,人总要长大,不可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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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29 04:49:35 | 只看该作者
以下是引用沉溺在2005-7-20 18:55:52的发言:
柒。
终于耐着性子看完这么多。
我现在周身的神经被绵绵所牵扯。那定是个值得人疼惜的孩子。
让我想起了张悦然的《水仙已乘鲤鱼去》。同样是个令人爱怜的女孩。同样起始时被长辈唾弃。
自己终是没有耐力完成一个故事。可是看到你写的字。
那是开心。笑。


谢谢啦。自己写的东西被别人观看并且肯定,是件高兴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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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29 07:58:22 | 只看该作者
八、阿罗
一夜纷杂的梦之后,绵绵突然惊醒。宿舍里的女孩儿们已经走空,床铺上乱七八糟,丢下一地的狼籍。绵绵慌张的洗漱,洗脸室的镜子又大又脏,溅满了淋漓的水痕,绵绵看着里面自己的脸,因为长久的睡眠,大眼睛格外明亮,年轻的额头光洁平整,她弯弯嘴角,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绽放了一个笑容。这个笑容让她显得神采熠熠。她仔细的梳好自己的长头发,那些发丝散发着潮湿的香味,四下飘散。
来到有课的教室门前,绵绵已经迟到。严肃的女教授已经打开教案开始授课,诺大的教室拥挤不堪地坐满了人,绵绵面对着这个未知的迟到,踌躇不已。冒失的闯进去么?迎着众人的审视?她摇摇头,那样会让她手足无措。转身离开这个地方?可她又能去哪里。这是个突如其来的变故。
一只大手伸到绵绵的眼前来回晃动,“想什么呢?”。绵绵讶异的抬起头,望着对面这个陌生的男孩。他露出白白的牙齿,温和的对绵绵笑。绵绵觉得这个男孩子亲切极了,他穿着宽大干净的白T恤,快乐的微笑,皮肤发出一种健康的光泽。像射手,对,像那个失踪的射手。绵绵也对着他微笑了,她顽皮的回答:我迟到了。男孩要比绵绵高出一个头来,绵绵要仰起头才能看得到他的脸。他侧过身子朝教室里面探了探,说:你不敢进去么?我带你进去。说完捉起绵绵的手,用力的捏了捏,眼睛朝着绵绵挤了几下。他的手又大又温暖,能将绵绵的手整个儿的握起来。
你跟在我后头,他俯下身子在绵绵耳边轻声说,一股气流痒痒的吹过绵绵的耳垂。绵绵顺从的点点头。男孩大步的跨进教室里面,绵绵紧随其后。
她看着前面的这个男孩,他的背影宽宽高高,绵绵把自己的瘦小身体藏在他的身后,将那些投过来的好奇眼神全部隔离在未到达的那头。男孩带着绵绵径直走向最后的那排座位,两个人心照不宣的并排坐下。绵绵依旧摊开厚厚的笔记本,认认真真的记起笔记来。男孩饶有兴趣的在一旁观看,看着她细长的手握住钢笔,干净整齐的写下一行一行的小楷,又快又好。她低头写字的时候,大大的眼睛向下看,浓密的睫毛一扇一扇。上午明媚的阳光明媚的照射进来,从侧面看来,她的脸庞上有一层细嫩的绒毛。男孩子怔怔的看着,看她的大眼睛长睫毛细手指。忽然他伸出手去,轻轻的再次握住她的手指。
老师在遥远的讲台上大声讲课,下面的同学各做各的。没有人注意这个宽大教室的角落,他们互相握着手,满心欢喜。绵绵停下了手中的笔记,那个厚重的笔记本张着嘴巴被冷落在冰冷的课桌上面。
同所有的大学情人一样,绵绵和男孩阿罗开始甜蜜的恋爱生活。清晨或黄昏,校园里空气清新,光线美好,阿罗站在宿舍楼下大声的叫着绵绵的名字,杜绵绵——,杜绵绵——,一声一声的拖得很长。他叫一声,绵绵在楼道里答应一声,慌慌张张的奔跑下楼,他们的声音远远近近的传来传去,在空荡的走廊里激荡,女生们投来艳羡的目光,绵绵的心飘得很高。
他们说笑这走过一条条的街道,绵绵有时安静的走路,有时放肆的奔跑,有时一言不发皱起眉头思索,阿罗迷恋的看着自己的小恋人,她小小的身体里隐藏着那么多的面孔,一会儿就是一个样子,让他怎么也琢磨不透。他多么的喜欢拥抱她,将她整个儿的拥在自己的怀里,没有一点缝隙,他柔软的小情人,咯咯轻笑,那么的迷人。过一会儿她又安静下来,靠在阿罗的肩膀上一动不动,阿罗又觉得她离他远了,身体是靠在一起,可是她的思维却游离在别样的世界里。阿罗觉得惶恐,他害怕她离得远。
他不知道怎么样来疼爱她,于是一味的宠溺。她拖着慵懒的声音说:不想吃饭——,他拿出耐心来,哄着她吃,说一个笑话就吃一口,周末陪她去看最无聊的电影才肯吃,她想出各种各样的办法在他面前撒着娇。绵绵知道他总是会妥协的,刚才还不肯答应的事情,她机灵的用一个小计谋就能够将他打败,“好啦,我答应了还不行么”,他拖着软软的腔调说。他们饶有兴趣的玩着相同的游戏,毫不疲倦。
他带绵绵去吃冰淇淋。绵绵用小小的铁勺子一口一口的挖着吃,奶白色的冰淇淋在嘴巴里融化了,香甜又冰凉。店铺里放着轻快的音乐,哆咪嗖哆咪嗖,响个不休。绵绵时不时按照音乐的节拍轻轻敲打几下桌子,或者用勺子敲击盛冰淇淋的大杯子。吃完了一大杯,绵绵伸手又叫了一杯。阿罗开心的看着绵绵,看着她那么快乐的吃着冰淇淋。可是绵绵吃得太多了,回到宿舍后胃开始剧烈的疼,一下下的在身体里抽搐。她默默的忍受着疼痛,在黑暗中独自睁大眼睛,脑子中想着阿罗,一瞬间似乎是陌生人。
他们也会常常闹一些小意见,不碍事的小意见。绵绵绷起脸不说话,手上一刻不停的做着自己的事情,给阿罗看。阿罗摇着绵绵的手臂,“不要生气了呀”,他一遍一遍的哄着绵绵,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绵绵忍住心里的笑,并不理睬他。后来阿罗不再说话,拿起笔俯在桌子上画着什么。绵绵偷偷的观望阿罗的脸色,又看他手上画的东西,远远的模糊成一片,看不清楚。阿罗小心的将那张纸撕扯下来,笔直的叠成方形,递给绵绵。绵绵打开来看,上面画着一只哭泣的小猪,写着“绵绵我错了,不要再生气”。绵绵再也忍不住,大声的笑出来。

北方城市过于寒冷。零下三十几度,下了非常厚的雪,将诺大的城市一股脑的覆盖起来。那些尖尖的屋顶在白雪中探出头来,仿佛长着一双双窥探的眼睛。绵绵穿着黑色的厚衣服,捂得严严实实只剩下一双眼睛,却还是冻得手脚麻木,周身冰凉。和阿罗相互依偎着走过寒风凛冽的过道,远远看见对面的杜楠,她笑眯了眼睛迎上来,“姐姐”,她热情的打着招呼。
绵绵无处躲藏,硬起头皮打起精神和她对话。杜楠向阿罗打量了几眼,说道:姐姐你怎么不给我们介绍啊。绵绵讷讷的张着嘴巴,不知道如何说起。杜楠自己开口说道,我叫杜楠,是绵绵的妹妹,我知道你是我姐姐的男朋友。阿罗和杜楠握了握手,杜楠忽然将身体贴近绵绵,对着阿罗说:你可要好好对我姐姐,不然我饶不过你。绵绵忽然对这种虚伪的亲近厌恶无比,她草草的向杜楠告别,拉着阿罗逃走了。
阿罗并未发现绵绵的变化,他絮絮叨叨的在绵绵耳朵边上说话。“你妹妹和你看起来很像,她的个子比你要高,你怎么从来没提起过你的妹妹呢,她对你很好”等等的一些话。绵绵闷闷的将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摇摇晃晃的走路,吐出一口白色的呵气,看着它渐渐散开,然后再吐一次。阿罗拍拍绵绵的肩膀,说:喂,我在和你说话呢。绵绵一怔:什么?阿罗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小女朋友,他知道她又发呆了,他说:我说你妹妹真好。绵绵本来平静的神色突然变了,她带着嘲讽的语气问道:你怎么知道?阿罗被问得愣住了,他怎么知道?杜楠那么热情的打招呼,亲热的叫绵绵姐姐,并且要阿罗对绵绵好,他还能怎么知道?他觉得无辜极了,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绵绵的脚步突然加快了,自顾自的在前面走,越来越快,几乎就要跑了起来。
喂,绵绵,你怎么啦。阿罗追上去,拉住绵绵的一条胳膊。绵绵怒气冲冲的转过头,大声呵斥:你知道什么,你就说她对我好!阿罗更加的茫然,不明白绵绵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绵绵看着他一无所知的样子,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掉头走掉,将阿罗一个人颓然的留在原地。
他看着她的背影,她瘦小的身体藏在宽大的黑色棉衣里,长头发茂密的披散着,尖下巴因为寒冷掩在衣领后面。带着一种愤怒的姿态远去,像个施咒的女巫。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从此阿罗对绵绵的妹妹杜楠避口不谈,他渐渐的开始感到绵绵表面灿烂之后,隐藏着一个不为他知的秘密,或者说是内心中有一个不为他知的角落。这个角落阴暗潮湿,植物茂盛生长,小小的蚊虫轻声低语,没有回音。
绵绵无法对阿罗说出那些往事,隐晦的过往犹如一根根尖利的刺,将绵绵刺得很痛。她感觉得到阿罗在向她的过去探望,他渴望知道更多,可绵绵无法开口。这让她焦躁不安,两个人不断猜疑,躲躲闪闪。后面绵绵索性放任,随阿罗怎么想,她就是不开口。

绵绵又开始阅读,将一本又一本厚重的书搬回宿舍,贪婪的阅读,将书本里有用无用的知识吃进头脑中去。作家们总是写出那么多的好句子,他们的生活和绵绵的生活完全不同,可是某一页的某个句子,却总是让绵绵产生强烈的同感,一语破的。绵绵的想法在书中被验证,于是兴奋不已。她不厌其烦的和书对话,并沉迷其中。
有时阿罗来找她,她却并不想出去见他。凌乱的宿舍中空无一人,绵绵独自倦倦的躺着看书,隐约的听到楼下阿罗在呼唤她,杜绵绵——,杜绵绵——,一声一声拉得很长。她一动不动的躲在床上,被子温暖的覆盖在她身上,她将手指夹在冰凉的书本当中,闭上眼睛。楼下的呼喊终于停下,但电话铃声又再度响起,不容绵绵喘息,尖利的催促着她。她倔强的不予理会,心里暗暗的想着,真像一个恶作剧呵,她装作不存在。
再见到阿罗,阿罗缠着绵绵问:你去哪里了呢,我找不到你。他直视着绵绵,他的眼睛里浸透了忧伤,绵绵觉得阿罗的眼睛里一定是落下了雪花,不然怎么会那么的湿润忧伤?她伸出冰凉的手指头抚摩阿罗的眼睛,像安慰一个受惊的孩子。高大的阿罗变做了孩子。绵绵突然觉得自己有了一种责任,她必须安慰阿罗,就像小时她要哄好哭闹的杜楠。她对阿罗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看着阿罗一点一点的开心起来,绵绵不能够停下。她的脑子出现了小时的场景,她不停的坐着手上的动作,在地上投下变幻不定的影子。不能停下,停下杜楠就会继续哭泣。如今也是这样,她张开嘴巴不断说话,不敢停下。阿罗终于开心,绵绵释然,吐出长长的一口气。

冬季的傍晚,天很早就全黑了下来。绵绵坐在体育馆里,看一场篮球赛。本校两个系之间的比赛。球赛激烈的进行,周围的人群大喊呐喊,宽敞的体育馆被一种热烈的气氛笼罩,灯火通明。绵绵看着球场上阿罗的身影,奔跑迅速,跳跃敏捷。像极了一只野兽,捕捉敌人的空隙,趁机捕捉。他带领着球队进行着一次次的进攻,以及完美的防守战,
中场休息,绵绵远远的观望着阿罗。教练在对他们说话,他低头倾听,手中拿着一瓶水,胸膛因为急促呼吸而剧烈起伏。绵绵直起身子,希望阿罗看他一眼。可他没有,他拿起一块大毛巾将脸上的汗抹去,再度投入球场,一场新的战斗又将开始,他已一只豹的姿态伺机进攻。
绵绵悻悻的靠在座椅上,内心不安。阿罗在球场之上奔跑,而她在遥远的座位之上一动不动,阿罗站在舞台中央,可她被埋在众人之间。她多么害怕这种疏离感。一个又一个精彩的进球,众人欢声喝彩,绵绵充耳不闻。她再度沉入了幻想的世界,眼前的这个体育馆,以及周围热烈的场面逐渐化做一个迷雾中的岛屿,模糊不清。包括阿罗,都离她那么遥远。
绵绵想起小时候。小镇的一个破旧舞厅里放着俗艳的音乐,傍晚便会有大人们跑去跳舞。妈妈也会去。女人将绵绵关在家里,反手将门一带,喀噔,门重重的合上了。绵绵听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逐渐远去,她偷偷地溜了出去,跟在女人身后。女人穿着花裙子,又细又长的背影隐约的出现在巷子那端,蛇一般的扭动着腰。绵绵放轻了脚步奔跑,却要将呼吸声压下去,憋得一张小脸通红。她摸进灯光不明的小舞厅,踮起脚尖寻找妈妈。她找到了,妈妈和一个男人搂抱着跳舞,女人不停微笑,时不时抚弄散落在肩上的头发。脸上因为涂了太浓的妆,在微弱的灯光下,看不清楚面目。绵绵突然觉得惶恐,这个女人一下子离她那么远,不像是与她朝夕相处的妈妈。她无法抑制内心中强烈的不安,索性大声哭泣。女人朝这边观望,然后尴尬的同男人道别,羞愤的拉扯绵绵回家。
绵绵陷入回忆,对周遭环境的变化毫不知情。球赛已经结束,观众为获胜的英雄报以热烈的掌声。阿罗穿好外套,心中的兴奋并未褪去,他向着观众席张望,一眼看到了自己苍白的小女朋友孤独的坐在人群中。
他快步走向看台,得意洋洋的将许多目光甩在身后。面前有人拦住了他,是杜楠。她晃了晃手中的荧光棒,用欢快的声音说道:恭喜你!阿罗点点头,谢谢。杜楠将手掌摊开,上面放着各种颜色的荧光棒,她说:你挑一个喜欢的颜色吧,做为你胜利的礼物。阿罗笑了,他觉得这个女孩子有些奇怪。他用手指拨弄了几下杜楠手中的荧光棒,选了一支蓝色的拣了出来。谢谢,他再次说。他挥了挥荧光棒向杜楠告别,朝着绵绵的方向走去。
可绵绵并未察觉他的到来,她独自望着一处沉思。阿罗伸出手在她面前晃动,想什么呢。绵绵糊里糊涂的从回忆中醒来,牵着阿罗的手准备离开这个灯光晃眼的巨大场地。那么多人看着他们,这一对美好的大学情侣。绵绵忽然想到自己是英雄的女朋友呀,于是挺了挺胸脯,弯了弯嘴巴在脸上展现了一个微笑。
外面下起鹅毛的大雪,在体育馆灯光的照射下,雪花以一种坠落的姿态纷纷落下。
阿罗絮絮的向绵绵说着许多话,什么走步罚篮三分球,言语带着一种兴奋的愤愤不平。他依旧沉浸在刚才的世界中,绵绵听着那些她并不了解的话,脸上带着欣赏的笑容。这些术语她都不懂,都是那么的陌生。阿罗摇着绵绵的肩膀,“那个球简直棒极了,绵绵你记得么,把全场人都给震了!”绵绵茫然的点点头,她毫不知情,可她怎么能够说出实情呢。那是多么窘迫的一件事,绵绵对于阿罗热爱的东西毫不知情!绵绵的脸上挂着笑容,可内心却沮丧极了,有一瞬间,她发觉阿罗的世界居然离得她那么远。
后来他们走到了绵绵的宿舍楼后。阿罗安静了下来,不再说话。满天的雪花大块大块的飘然落下,绵绵抬起头望望天空,不知道该怎么道别。
阿罗看着对面的绵绵,她仰起头张望着暗色的巨大天空,因为寒冷,小小的鼻翼时不时的抽动一下,缩着肩膀。阿罗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合起双臂把绵绵包裹住。
绵绵开始不能抑制的哭泣起来,温热的眼泪流淌过冰凉的面颊,滴在厚衣服上发出“嗒嗒”的声音。她将耳朵紧紧的贴在阿罗的胸膛上,那里面有一声声的心跳,结实有力,来自爱人的身体。阿罗惊慌的问,绵绵绵绵你怎么了呢。没有为什么,绵绵只是想哭泣,因为哭泣而哭泣。这种毫无理由的哭泣将她和阿罗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阿罗再次回到她熟知的世界里。
后来他们躲在楼后的阴影中亲吻。阿罗的嘴唇那么的冰冷湿润,绵绵的眼泪无法遏止的更多的流下来,哗啦啦。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8-5 19:14:07编辑过]

27
发表于 2005-8-6 04:01:28 | 只看该作者
没了么???
28
 楼主| 发表于 2005-8-10 06:24:05 | 只看该作者
九、有人来访
阿罗带着绵绵去看一条冬天的大江。那是绵绵从未见过的场景,浑浊的水涌着锋利的冰块,咆哮着前进,夹带着扑面而来的腥气。一阵一阵的寒风刮得绵绵脸颊生疼,眼睛都睁不开。同行的几个人都异常的激动,对着翻滚的江面大喊大叫,挥舞着手中的衣帽。绵绵也被这种气氛感染了,可她怯于喊叫,只是远远的观望着一江水,任由凛冽的风将自己吹透。风又湿又硬,将人吹得格外清醒。
后来几个人乘车去了沿江的一个小镇,楼房不多,都是尖房顶的红砖建筑,每户人家都有大大的院子和木制的栅栏。阿罗为绵绵照了很多的照片,天气太冷,绵绵的表情极度僵硬。
大家找了镇中心的一家火锅店吃饭。热热闹闹的一桌子人,围着翻滚着白气的锅子,大口大口的吃肉喝酒,粗声粗气。绵绵喝了几杯啤酒,开始没觉得怎么,只是觉得胃里面盛了满满的液体。后来,一点点,绵绵的脸开始又热又涨,眼睛里望出来的东西都是模糊的,她观看着周围的人嬉笑打闹,脑子中好象是清楚的,但是又不那么清楚。她偷偷的用手指触摸自己的嘴唇,湿润饱满,和平时完全不同。有人伸过手来举起一杯酒,要绵绵喝下去,阿罗在一旁阻拦,“她不能喝酒”,绵绵却仿佛赌气一般的,举起杯子,一饮而尽。那么多的人喝着采,绵绵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整个身体又燥又热。她想出去透透气,摇晃着身体站起身来,却被阿罗一把抱住,不许她动。开始她是挣扎的,伸动细弱的胳膊推阿罗,无谓的挣扎,嘴里面还笑着。渐渐她发现自己没力气了,只好靠在阿罗的怀里,脸上带着酒精催发的笑容,朦胧的看着别人。
后来他们离开火锅店,走上深夜的大街。小镇的马路上鲜有车辆经过,他们大摇大摆的走到马路中央,雄赳赳的唱起歌来。什么歌都唱,只要想起来的,就有人开始唱,然后越来越多的人和进来,最后才发现,谁都记不清楚歌词。在这么一个陌生的环境,他们变得无所顾忌,莫名其妙的感觉到快乐以及兴奋。
深夜的时候绵绵突然醒来,从一个梦中醒来。她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呼吸都十分困难。她睁开眼睛,借着仅有的一点光线观察四周。简陋的小旅馆,四周发出暧昧不明的气味,隔音效果太过差劲,隔壁男人的呼噜声,几乎没有任何阻碍的传进绵绵的耳朵。绵绵动了动,发觉阿罗将一只手搭在她的身上沉睡。她觉得自己渴极了,干涸的喉咙里几乎能生出烟来。她想到自己随身携带的包里面还有一瓶没有喝完的纯净水,她屏住呼吸,轻手轻脚的拉开阿罗的手,爬下床。她在黑暗中摸索,腿骨撞到了暗处的硬物,深入骨髓的疼,她咬住嘴唇蹲下身子,用力的按抚痛处。她找到了那瓶水,急不可奈的拧开瓶盖,几口就喝光了。干涸喉咙发出咕咕的响声。
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更慢的摸回床边,躺下去。
她没办法再入睡,周围陌生的一切,让她无端的产生惶恐。深夜将一切都变得面目模糊,让人琢磨不透。阿罗在她耳边均匀的呼吸,一动不动。绵绵觉得自己的脊背酸极了,她小心翼翼的不停翻身,可总是无法让自己舒适起来。房间没有窗子,无法观察外面的黑夜还要持续多长时间,只觉得漫漫无期。她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祈盼着破晓能够快些降临。
阿罗依旧沉睡。巨大的黑暗中,绵绵只能看清楚他大概的轮廓,以及锁起的眉头。绵绵决定弄醒他。她将身体贴近阿罗,从正面抱住他,将小脑袋塞进他的胸膛。阿罗睁开眼睛,开始苏醒,“绵绵”,他仿佛在睡梦中一样含糊的叫。绵绵更紧的拥抱他,“我睡不着睡不着,害怕害怕”,她这么重复着。她发现,随着阿罗的醒来,黑夜摄人的恐怖褪去了。
绵绵埋在阿罗的怀里,睡意越来越浓,恍惚中,阿罗伸出手来抚摩绵绵的头发,一下一下。“绵绵,你睡了么”,角色倒置,换做阿罗在陌生的黑暗中无法睡去。
绵绵不回答,细弱却悠长的呼吸着,吸吐吸吐。阿罗侧耳听着,清醒占据了身体,朦胧在身体里越撤越少。旅馆有人起夜,拉亮了走廊的灯泡,本来模糊不清的室内突然清晰,墙壁是未粉刷好的坑坑包包,在灯光下明明暗暗,幻化成许多图案。走廊的深处传来抽水马桶的涡鸣,抽空的声音远远的听来,格外刺耳。灯关了,一切再次陷入黑暗。声音消失了,墙壁上的图案不见了,怀里的绵绵还在安睡。
阿罗开始亲吻绵绵,温柔缠绵的,他无法独处在这片黑暗中,他只能亲吻怀里的小女朋友,用吻来叫醒她,让她不要沉睡。睡梦中的绵绵比平时更加的柔软瘦弱了,没有一点的力气,瘦小的身体仿佛时刻都会陷入了身下被褥当中,阿罗甚至担心自己找不到她。阿罗的吻逐渐重了起来,后来就如一只兽一样的咬噬着绵绵,脸庞嘴唇脖颈锁骨。绵绵半睡半醒,大眼睛眯着,如同经历一个梦境。
她察觉出阿罗的一只手探进她的衣服里,迟疑的,犹豫的,慢慢抚摩绵绵的皮肤。一寸一寸,惊疑不定。他的牙齿碰到了绵绵的嘴唇,绵绵能感觉得到,嘴唇肿胀了起来,饱满多汁。不干涩,不苍白。绵绵将目光投向了另一边的墙壁,不知哪处照来的光线,打在凹凸不平的墙壁上,光影变幻。像是一张张的人脸,有时哭有时笑,有时呆立许久不动。
毫无感觉。绵绵完成了这个过程。痛楚是有的,但是麻木的痛楚,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睡睡醒醒的直到天色将亮,绵绵悄声爬起套好衣服,挨下旅馆窄小的楼梯,独自来到清晨的小镇马路。北方的清晨的风,更是凛冽的刺骨。绵绵感觉到那些风透过自己身上的伤口,肆虐的在身体里刮过,扫荡去仅存的一丁点热度。她的牙齿相互撞击,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打着寒战。陌生的街道,无比寒冷,日光未起。

经过前一天的尽情玩闹,第二天的归途格外平静,诺大的客车中只有同行的几人与几个面目模糊的异乡客。大家看着窗外冬日里光秃秃的景物,要么就是昏睡,谁也懒得多发一言。轰烈的开始惨淡的收场。到了目的地大家各自散去,绵绵一直处在一种封闭的状态中,不想说话,只想独处。她想平常一样同阿罗道了别,向自己的宿舍走去。
喂。她听见阿罗在身后叫了一声,她回头,什么?
阿罗伸出手挠了挠头发,没什么,他回答。绵绵知道自己应该走近一些,走到阿罗的身边,亲他一下或是别的什么。可是她累极了,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动一动都困难,心里无比的倦。她只好无力的朝阿罗挥挥手,报以一个苍白的微笑,转身走进宿舍楼大门。
回到宿舍,她没有马上睡觉。而是收拾东西去了学校的浴池。极其厚重的水气中,她一遍遍的冲洗自己,眯起眼睛远远的观看对面大镜子里那个熟悉又不熟悉的身体。四肢细长,锁骨突出。水气覆盖着镜子,时不时有水滴聚集而成,缓缓流下。绵绵觉得自己的身体在这面镜子里,变成了一幅荒诞不堪的抽象画。模糊不清的画笔,潮湿的油彩,和白皙的肉体颜色。
她发现自己的头发又长了。她仔细的揉搓着一把头发,起了许多的泡沫,黑头发白泡沫,热水哗啦啦的冒着气,将泡沫冲得干干净净。流淌在地上,然后咕噜噜的钻进下水道。她将头发披散在身后,已经到了腰下那么长,水自上流下,头发散发出一种幽黑的奇异光泽。有几个女生躲在水气后偷看着绵绵的长发,心里啧啧艳羡,脸上却好象是疏忽的不屑一顾。
洗过澡回到宿舍,她又将床单衣服一股脑的拿来洗,不管干净还是不干净,水房的自来水彻骨的冰凉,绵绵的两只手被冻的青紫僵硬。她仔细的将一件衣服晾好,撑开每一个褶皱,肥皂的清香像是沁入了衣服的纹理中,清新迷人。
她听见走廊里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有人找——”,那个声音喊道。
是阿罗,她心里微微的烦了一下。她在这里干干净净的洗着衣服,越洗越开心,眼看这些衣服都一件一件滴着清水晾了出去,阿罗却来了,又来找她。她这么想着,心里的那一点烦无端的变成一种愤怒。
她冲洗干净手,慢悠悠的回到宿舍。却看见杜楠坐在她的床边。“姐姐”,杜楠笑了起来,鼻子上堆起小褶皱。绵绵慌乱的答应着。她不知道杜楠来这里做什么。宿舍里的同学不吭声,各自做各自的事情,绵绵觉得,她们在竖着耳朵倾听,杜楠仿佛一颗不保险的炸弹,时刻将要爆出骇人听闻的话语,供她们猜测议论。绵绵紧张极了。
“姐姐,告诉你个好消息”,杜楠依然笑着。绵绵张了张嘴巴,“什么?”。“姐姐回来了!”杜楠雀跃着说。
原来是远去法国的杜陶归来。已经几年没有见面,绵绵几乎就要忘记这个表姐的存在。绵绵的眼前出现了杜陶的样子,她眯着眼睛笑着,看似亲切实则遥远。杜楠在对面说着,姐姐回来了,来找过绵绵,可惜宿舍里的人说绵绵外出不在,姐姐说下礼拜过来请杜楠和绵绵吃饭。“姐姐还说,她很想你呢!”杜楠甜腻腻的说,绵绵讪笑着点头,不知如何回应。
最后终于送走杜楠,绵绵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29
发表于 2005-8-10 23:54:19 | 只看该作者
了不起~~~
喜欢!
强烈支持以及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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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12 22:54:31 | 只看该作者
十、假面舞会

冬日的下午,有电话打进宿舍来。杜陶派了车过来,接杜楠和绵绵过去吃饭。天气冷极了,玻璃上结满了晶晶亮的冰花,在阳光下烁烁发光,仿佛碰一碰就能碎掉一般。太阳没心没肺的挂在天上,没有一点儿温暖。绵绵穿了瘦的仔裤和宽大的粗线毛衣,外面套了黑色大衣。电话来得太急了,绵绵连头发都来不及梳理,就那么披散凌乱着赶下楼去,缩着肩膀奔向学校大门。杜楠坐在一辆轿车里面朝着绵绵招手,“这边”。
绵绵没头没脑的几步走过去,一把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车子无声的冲了出去,提速再提速。扎着领带的司机一言不发,目不斜视,转弯超车换档红绿灯,如同个机器一般一丝不苟。车里飘散着一种奇怪的香水味,这种味道把车内同外界完全隔离。隔着深色的玻璃,行人、公交车、街头广告牌等等的一些,都忽然疏远起来。绵绵如同躲在一扇屏幕之后,默默的观察这些。遇到红灯,车子们会穿成串的停下来,那边道路上的车子,就那么近在咫尺的停在旁边,仿佛伸一伸手就能碰到。绵绵偷眼观察着那些开车的人,他们都是做什么的呢?开着车子走来走去,都在忙些什么?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事?这个小小的车子,在城市的大街中穿梭而行,在这个移动的小盒子里,绵绵感到恍惚。本来熟悉的城市,竟像重新认识了一遍一样。忽然有一处扎眼的建筑入眼,绵绵在心里叹着,这处房子怎么从来都没见过呢?样子好颜色也不俗气,正在心里夸,车子走着走着,她又发觉这是早就看惯了的建筑,心里不禁的觉着有些好笑。
一路上绵绵未发一言,自己发了许久的呆才想起身边的杜楠,绵绵偷眼扫了扫杜楠。杜楠也不说话,侧着头向另一面窗外若有所思的观看。
两个人沉浸在各自的想象当中不能自拔,直到车子停靠在一扇金碧辉煌的门前,她们方才恍惚的醒过来。穿得如小锡兵一样的男侍者走过来背过手去,僵直着脊背开了车门,彬彬有礼的道了声您好。宽大的玻璃门循环转动,地砖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绵绵掂轻了脚尖小心走过,心里又兴奋又怯懦。
杜陶笑着迎了上来,杜楠欣喜的喊了出来,“姐姐”,两个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那是绵绵么?”杜陶做出惊异的表情,显得很夸张,“变这么漂亮了,我都认不出”,绵绵勉强地笑笑。对于杜陶的热情,绵绵总是无计可施。
杜陶拉过来一个穿着竖格子衬衣的人,“这是我的男朋友,春”。绵绵看过去,那人长了一头卷曲又齐整的头发,鼻子高高的,在餐厅旋转的灯光中,打出侧影,眼睛的颜色分不清楚,像是蓝色,仔细看看又变成绿的。是个外国人。杜陶挽着他的手臂:“他是法国人,春是我为他取的中文名字”。春天万物复苏,生机勃勃,带给人新的活力,“就像他一样”,杜陶这样解释。
“你们好”,春微笑着说。声音过度卷舌,听起来别扭又滑稽。
大家在一张精致的桌子前面坐下,扎着领结的侍者走过来,躬着身子为每个人倒满白水,玻璃的杯子又细又高,水注进里面以后,灯光照得它亮亮的。刀子叉子和带着精致花纹的盘子都摆在一边,音乐萦绕在整个大厅里面,和着模糊的灯光,飘来飘去。周围三三俩俩的人说着话,可是声音那么的低,只是偶尔传过来几声隐隐的笑声。
“你们想吃些什么?”杜陶倾着上身关切的问。
绵绵躲过杜陶的眼睛,嘴巴上说着:“什么都好”。她能说出什么呢。这种地方,绵绵从来都没有来过。点出什么菜是适宜的,应该怎么样说话怎么样做事,她完全的不知道。她多么的害怕说出话来会让人耻笑。
杜陶又问春,“你想吃什么?”春耸耸肩膀,接过菜单,“几个人的,都要我来点么?”杜陶笑了起来,“好的”。绵绵听见春的嘴里低叹了一声,“哦”,那种腔调是她从来没有听过的。她好奇的看着对面的春,他的脸离得那么近,绵绵几乎能够看得清楚他脸庞上的暗红色细小颗粒,以及嘴角的皱纹。可绵绵又看不清楚他,看清了眼睛,鼻子又模糊了,鼻子看清楚,头发又隐约了。面前这张脸上面的五官,在绵绵的脑袋中,怎么也凑不到一块儿去。奇怪的四下零散着,没有秩序。
春开始点菜,一半英语一半中文,还插空说着笑话,逗得杜陶与杜楠欢笑不已。绵绵微笑着,这仿佛是一个习惯,在无所适从的状态下,绵绵就微笑。脸上带着亲切无比的笑容,心里却无比混乱,无论别人说什么,她始终是一种笑容用来回答。绵绵并没有听清楚春都点了些什么,耳朵不听使唤,怎么也听不进去一个字,只是恍惚的呆在那里,偶尔飘进来几句嬉语,也是残缺不全,不知原委,只好绽开了更好的微笑示与他们。
菜肴一道接一道的端上桌来,红红绿绿,美丽非凡。大家举起杯子彼此轻巧地碰上一碰,清脆的一声响,然后小口的抿下去。
杜陶问一些学校里的情况,杜楠故意添油加醋的回答,说得活灵活现,逗得杜陶和春都不停笑。时不时还要转过头来问绵绵,“是这样的么”,绵绵若有其事的点头。大家更加开心的大笑。绵绵的心里头突然开始有些厌烦,多么像个戏剧,大家在这里应应和和,不知疲倦。于是她不再刻意的听身边这几个人无聊对答,怔怔的出起神来。水晶灯高高的挂在餐厅顶上,晶莹的闪着光芒。女士与先生们穿着华丽的衣服,一个个神气活现。侍者们端着盘子走来走去,钢琴曲叮叮咚咚的响个不休,一样一样从没见过的菜肴摆在桌子上冒着香气。
这个场景是陌生的,但却让绵绵感到莫名的激动。这里是哪儿呢,灯光这么的亮,人们这么的陌生,她怎么会坐在这里呢,听着许多莫名其妙的话,脸上还要挂着微笑,挺直了脖颈。
杜陶坐在对面,整齐的盘着发髻,穿着宝石蓝的长裙,化了精致的妆容。绵绵注意到,杜陶的眼角已经有了许多细小的皱纹,笑的时候,便会荡漾开来。她忽然想起来,杜陶已经是三十岁的女人了。哦,三十岁,绵绵越想越遥远。杜楠穿着洋红色的泡泡裙,白颜色毛衣,头上带了毛线发卡。那么的甜美可爱。绵绵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粗线毛衣,心里微微的有些难过。这么多么的像一个故事呢。两个美丽的女人穿着美丽的衣服,做着体面的事情,另一个姑娘灰着身子,龌龊的躲在角落。故事都是有后来的,这个故事也一样。后来王子举行了盛大的舞会来选择新娘。王子?绵绵发现自己的故事中缺少一个王子,她看到了坐在对面的春,他的眼睛是蓝绿色,头发金棕色卷曲,几乎同故事里的王子相同。
王子举行了盛大的舞会,一颗榛树为她变出了美丽的礼服和水晶鞋,白色的骏马和金色的马车。一切多么美好,王子与姑娘在舞池中一圈又一圈的旋转,所有的人都称赞姑娘美丽。绵绵在自己的想象中飘荡着,心里开始欣喜。
绵绵听见故事中的大女儿说道:要不要来杯咖啡?二女儿回答:不要了,我已经吃得很饱。大女儿又转过头问绵绵,你呢?要不要来一杯?绵绵摇头。王子在一旁专注的使用刀叉将一块牛排分成两半。绵绵忍不住偷偷的笑了,多么有意思的一个故事。
吃过了饭大家一同离开餐厅,坐上来时的那辆黑色汽车,送杜楠和绵绵回学校。天已经完全的黑了下来,绵绵挨着车窗坐。在向外望出去,霓虹闪烁,高大的楼房化成许多轮廓,分不清本来的面貌。
杜陶在一旁感叹:国内变化真是大,我都快要认不出了,我出去有几年了?
杜楠回答:3年了。
杜陶叹了一口气:3年就这样了。
杜楠拉过姐姐的手握了握,故意指着远处闪烁着的一处霓虹,“姐姐,你看那边的灯光有多美呢。”大家都向那边看去,却听见春从前面闷闷的说,“没有绵绵的眼睛美”,说完笑了起来。大家就都笑了。
绵绵心里突突的跳,她怪责这个外国人,不合时宜的说了这么一句,让绵绵手足无措。她装作无所谓的把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眼睛却留意的有神起来。
车子驶到了学校门前,绵绵弓着腰走出来。微笑着向车里的杜陶和春挥手道别。车子压在积雪上轧轧作响,车灯晃动着逐渐走远。一阵又硬又冷的风吹过来,一下子就将绵绵脸上的燥热褪掉了,她缩起肩膀,急忙忙的和杜楠向学校里走去。
门卫唰的开了小窗子,问她们为什么晚归,杜楠俯下身子解释了几句。门卫挥挥手,电动的大门缓缓开启。绵绵和杜楠闪身而过,更快的朝着宿舍楼走去。
后来她们分手,一个向东,一个向西,不住在一栋宿舍楼。大雪后的道路被掩埋了,没有人清扫,踩在上面软软的,吱嘎吱嘎。周围没有一个人,仿佛风都停了,只有绵绵一个人,吐着白色的呵气,大步奔跑。
在这种低温下,绵绵身子里的热度被一扫而光。绵绵怀疑的问着自己,怎么一下子就寂静了起来,刚才还是那么金碧辉煌的,这会儿就一片洁白了。那些华丽的舞曲,花纹盘子,银质烛台,光滑大理石,都不见了踪迹。灰姑娘恢复了原貌,白马金车都没了颜色,变回南瓜老鼠。可是那只遗落的水晶鞋子呢?绵绵渐渐开始沮丧,没有鞋子,这个童话,不过是绵绵自己心中一个不为人知的幻想。
绵绵放慢了脚步,深深的呼吸。
宿舍楼下远远的站着个人影,愈走愈近,竟然是阿罗。
“绵绵”,他迎上来,欣喜的叫道。绵绵很讶异,“你怎么在这儿”。
等你回来。
阿罗的脸上带着孩子气的笑容,鼻子尖被冻得红红的。绵绵怔怔的看着他,心里面一下就软了,虚弱地叹了一口气。
傻瓜,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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