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血色马蹄莲

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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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带着她的马蹄莲，同我们一起坠入她的音乐和文字。
      



我正在一家咖啡店里赶下午要交论文。外面正在下雨。我不时抬起头望着路上匆忙的行人。没有谁会为谁停留，没有谁该为谁等待。
突然一个被雨淋湿的女孩冲进店里， 湿湿的头发粘在脸上看起来很滑稽。低头继续我的无聊话题。
"kangsahanida"（韩语谢谢）女孩捧着快餐坐在靠窗的位置。她是个韩国人。于是我便特别注意了这个不一样的女孩。
她的饭量让我一个七尺男儿都有些惭愧。特别是在饭后那一杯如白开水一样的咖啡。当她注意到我在看她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我看到那个男生在看我。看什么？自从来到中国我总是成为别人的注意焦点。我很生气的回敬了他一个白眼。我不喜欢被别人注意。自从爸爸死后，为了躲避别人同情或憎恨的眼神，我来到这里，却无法逃避再次成为焦点的命运。
我无数次在梦里见到那双惊恐万分的眼睛，嘴角流着血。我望着爸爸的样子，地狱的路好走吗？
哥给我安排到中国留学。他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这是一个很小的城，没有人认识我，没有人知道我惨痛的过去。由于语言不通，三年来我很少同别人讲话。我想三年以后也一样。

离境。

学校艺术节快到了。我是大一新生必然要参加。时间要到了，而我却还没来得及到俱乐部，于是只好发挥我百米奔跑的优势。
哎呀。对不起我没有看到。
在拐弯处碰倒了一个女生，我忙对她道歉。女生抬头看了我一眼，转身迅速的离开。
我拣起她掉在地上的日记本，翻开来整篇的韩语看的我眼花。她还是那么的特别。尽管我不知道她的名字。正在发呆的时候，学姐来催场了。
晚上回到宿舍，我翻开她的日记，虽然一个字都看不懂。每篇日记的开头都写着一句话，我一笔一划的抄下那句话，我想那一定是她的心事。

我把日记本丢了，我想一定是和那个男生相撞的时候掉了的。那里面是我埋藏许久的秘密，是我生命的保证。
我又梦见爸爸那双眼睛，空洞，失望，安详。哥手中握着一把水果刀，血从刀上一滴一滴的滴在爸的手上。鲜红的决裂。哥摸着我乱糟糟的头发说，别怕，他该死，我们会得到宽恕的。哥拉着我走出房子，我回头望着那个充满鲜血的矮屋，然后转身随着哥哥离开，离悲惨越来越远。
早上醒来，第一个意念是我还活着，然后等待着哥哥打来电话向我报告他很好。电话响了，我接起来却不是哥哥。

离境。

我从学姐那里得到她的资料，她叫朴美辛，是大三的学生。在一顿大餐的条件下换来她的电话。学姐说她不喜欢说话，三年来朴美辛没有和班里任何一个人说话。他们曾一度想向美辛学习韩语，却都被冷酷的拒绝。于是学姐们也渐渐和她疏远，直到陌生。
我知道那句在日记中重复出现的句子一定是美辛学姐的苦恼。只是苦恼到底是什么，我却不晓得。
犹豫不决之后拨通那个电话。
请问是朴美辛吗？
是，有事吗？（不纯正的中文）
我叫许哲。你的日记掉在我这里了，我想还给你！
哦，好，10分钟后在咖啡厅见。
她挂断了电话，传来一阵盲音。

我挂了电话，迅速换好衣服向咖啡厅走去。
他穿着很干净的兰色T-shirt，坐在靠窗边的座位上，一只手悠闲的搅动面前的咖啡，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浮动的刘海在阳光中舞蹈。我的日记本就平静的躺在桌子上享受好久未得到的明亮。很久没有仔细的看过一个男生的面容，除了握着哥哥的照片。
我走过去，他立即站起来问，美辛学姐？
我对他点点头，然后问他，我的日记本可以还给我了吗？
他忙红着脸，毛手毛脚的将本子递给我。对不起，那天我不是故意的。真的。看到我翻查日记，他又忙补充道，我没有看你的日记，对不起，真的。
看到他傻乎乎的样子，我说，即使你看也看不懂呀。
他冲我笑笑，很可爱的挠挠头。喝什么，我请客算为那天的事情向你道歉。

离境。

咖啡谢谢，她说。从见到她到现在，第一次看到她的笑容如此明亮。幸福就像从那一刹间流泻下来一样。我双手捧起不小心渗下来的幸福。
她还是像那天一样搅动咖啡使它很快冷却下来，然后像白开水一样喝了下去。我瞪大眼睛望着她空空的杯子吃惊。而我却必须加很多糖才能咽下去。
她拿起日记冲我弯了下腰，谢谢你的号（好）心和咖啡。我该离开了。
还未等我回答，她已经转身离开了。
朋友说，两个人的缘分就是在同时转身离开后的5秒钟，一起回头看对方。心里默数到第五秒钟，向她喊道，朴美辛！
她回头了，心里窃喜，有缘，嘿嘿。

我转过身，看到他站在阳光里冲我狡黠的笑。
明天可以请你吃饭吗？我会带够钱的。到时候打电话给你。然后他端起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皱着眉头咽下苦涩的汁水。
为了等哥哥的电话，我急忙回到宿舍，而电话却始终缄口不语。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晚上我有梦到夜空下的荒原，哥不停的奔跑，血在身后一片一片的蔓延，瞬间荒原变成烈焰般的红色。哥握着滴血的刀子蹲在地上，无声的哭泣。然后将刀尖对准自己的胸口……
不要。哥不要。
我被吓的满身汗水，坐在床上望着平静的夜空，心却不能镇定。
早上依然没有等到哥哥的电话。

离境。

到底穿哪件呢？我在犹豫，毕竟第一次约会呀。应该隆重一些。最终换上那件白衬衣。白色男孩显得稳重。给学姐打电话，不顾她的拒绝，硬将她约在餐厅。
我依然坐在窗边，看到宽大的韩版服装装着她细小的身体向这边走来，像一株马蹄莲一样。
我把准备好的花送给她。她没有像其他女生一样激动。很平静的说，谢谢你的马蹄莲。她点了一杯咖啡。我笑说，没关系，今天我带够钱了，想吃什么说吧。
她眼睛很红，像是刚哭过，摇摇头说我没胃口。然后一直望着咖啡出神。
喝完咖啡，我不想第一次的约会就这样结束，带她来到我最爱去的长江大桥上。她背靠着栏杆，把头向后仰，长长的头发在风中飞舞。
我说，学姐你的眼睛好清澈，像夜空清澈的黑色。
她把头继续向后仰，说，可我的生命有黑点呀。然后不停的重复一句韩语。风把话语吹的零散在空中。

我捧着他送我的马蹄莲回来，那一刻我压制自己激动的心情，不让自己表现出来。今天是我的生日。以前哥总会在我生日的时候，送我一束马蹄莲。然而这三年来我却再也没有收到马蹄莲。
他说我的眼睛很清澈，我想清澈的近义词是空洞吧。
我依然没有接到哥的电话。
坐在窗口看遥远的黑色，不知道妈在哪片黑色的隐藏下。妈死的那天离弟弟出生还有一个月的时间。爸从背后将刀子戳了过去，我想刀割过弟弟脖子的时候，他一定很痛吧，我可以感受到他的哭声。血溅了一地。顺着刀子流下的血液滴进马蹄莲的花瓣中。我跑过去抚摩妈的脸，回过头狠狠的瞪着那个凶手。他一身的酒气冲我喊道，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我摘那株马蹄莲，血液的滋润使它更鲜艳。哥跑进来把我拉到身后，向那个凶手吼道，就因为那个孩子不是你的，你就这样残忍吗？要知道，你的孩子也不止我们两个！！！
爸摇晃着身子向哥扑了过来，和哥厮打起来。……
他倒在我面前，哥握着滴血的刀子愣了一下，说别怕，他该死！然后哥放了把火烧了整个别墅。我握着盛有妈妈血液的马蹄莲离开了。
已经是第三天没有接到哥的电话了。我知道一定出事了。

离境。

教授说下星期要交一片论文。在无处下手的时候，忽然想到找美辛学姐帮忙。约她在咖啡厅见。
她眼睛还是很红，我问是不是没睡好。她摇头不回答。然后帮写起论文。侧面看到她认真的表情真的很美。我帮她拢起掉下来的头发，而她却看我一眼又继续写起论文。
电视里插播新闻，广东省一名男中学生因为受不了家庭暴力而将自己亲生父亲砍死，后将尸体存放入冰箱长达一个月。
美辛抬起头望着警察用黑塑料带装着的尸体说，他该死。

哥终于打电话来，他说，美辛，韩国警方已经开始怀疑我们，听说是有人看到我和那个混蛋争吵的情景。我已经回到韩国，有警察已经去了中国，你要小心。我会去解决这事情。
哥不要。虽然多少次梦到这样的情况，却仍然无法接受。
我去还那个混蛋的命。
哥，不。你说过他该死，这是他应有的结局。
美辛，听着。今后你就是中国人，永远都叫朴美辛，和韩国和韩美辛没有任何关系。忘记它。我不会再给你打电话。不要再回来，听到没有！！对不起哥再也不能送你马蹄莲了。你要找一个可以送你马蹄莲的男人依靠。
不，不要，不要呀哥！一阵盲音回应我无力的哭泣。我抱着电话坐在地上流泪。[em09]

离境。

很晚了，我接到美辛学姐的电话，她一边抽泣说，能到酒吧见你吗？我连忙回答好好。急忙换好衣服赶到那间酒吧。一路不住的在想到底出什么事了。
喧闹的吧台角落，美辛要了一瓶红酒一个人喝着。我跑过去夺过酒杯。
到底出什么事了？喝这么多酒对身体不好！
让你来就是陪我喝的。你是我三年来唯一一个谈的来的人。给，喝酒。
我接过她递来的红酒。犹豫之下一饮而尽。她不停的喝着，不断说着没头没尾的话语。
哥说过爸爸他该死，不值得任何人为他付出鲜血。为什么？妈妈我该怎么办。哥说我们前世是相爱的恋人，因为前世负我，这一生注定为我付出一切。可是我不要呀，我只要哥你在我身边就好。
她喝醉了，趴在吧台上一直哭，一直在喊痛，却不知道到底痛在哪里。我扶着她走出酒吧回到我家。她躺在床上，均匀而轻柔的呼吸，白嫩的皮肤在月光下更显得晶莹。泪水划过脸庞。流入发丝。
我坐在床边守着她。我猜的没错她是一个有心事的女生，那间心事成了她生命的枷锁，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打开那个枷锁。唯一只能这样守护着她。

早上睁开眼，发现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很干净的白色房间。许哲的脸埋在我的枕边，孩子般的睡相。我如此亲近的望着他的容颜，摸着他的眼睛。
sa lang hei you.（韩语）
他醒了过来，不好意思的笑笑。抓着他乱乱的头发。你昨天喝醉了，只好带你来这里了。
我说谢谢。然后开门离开。
他追出来拉住我，用强硬的口吻对我说，让我守护你！
我笑了，拂拂他的头发，谢谢！然后转身下楼。
在拐弯处听到他大叫，YES！

离境。

早上醒来看到她还在睡，平静的像个公主。想到她昨夜的行为一阵一阵的心痛。忍不住轻轻在她脸上吻了一下，然后赶忙装睡。她醒来了，摸着我的眼睛，心跳好快然后听到她说一句韩语。
虽然没有听懂，没有关系。爱情是不分年龄与国界和语言的。正在窃喜中，她起身要走。我红着脸拉住她，鼓起勇气向她表白。
虽然她只是一笑。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于是我真的可以守护着她，不能保证让她幸福至少让她开心。

两个月了，哥真的没有了讯息。我每天都在祈祷，哥会安全的，爸他该死，和哥没有关系。这个世界是公平的。许哲帮我开始了新的生活。
直到收到一封来自韩国汉城的信。那是嫂子寄来的。
美辛：
       哲洙哥他死了。
   警方准备去中国的时候，哲洙他去自首了，在监狱中用一根钢丝插         入心脏自杀了。
        这些年，他每晚都会作噩梦。梦到你被抓，然后我被他不要的大吼声吓醒。满头大汗的坐在床上。
        他现在可以放心了，安详闭眼了。
        你哥叮嘱过你，千万不能回来。美辛，看在你哥的牺牲上，千万不能回来。
                                                                                                              晨今姐
我被信的内容惊到了。随后又平静了下来。
很久之前就已经下定决心了，不是吗？

美辛来找我，递给我那本日记，笑着说，哥哥去世了，我必须回韩国参加葬礼。这本日记交给你，当你看懂日记的时候，我就回来了。再见。
美辛没有告诉我飞机的时间，我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
我去买了韩语学习资料，我答应过她看懂日记，我想要知道她心里的枷锁。

离境。

直到我毕业，也没有等到美辛的回归，而那本日记我可以一字一句的翻译出来，我也终于明白她心里的枷锁是什么，那句每篇日记中重复的话语是：
爸爸是我杀的！

我回到韩国了。那个承载悲伤的城市。
走到哥和妈妈的墓碑前，两束洁白的马蹄莲放在地上，血液慢慢将马蹄莲染红。然后我倒在墓碑前，妈，哥我来陪你们……

莫名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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