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少女

永远的冰晶

五
“你不会相信的。”没等到我回答，小弥自顾自地说，“5年前我爸妈出车祸前，我就知道他们会出事。我知道所有人的‘保质期’……包括你的。”她突然转头面向我，我的心里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
我那副吓傻了的表情把她逗乐了：“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你你的‘保质期’。你要永远保鲜下去，一直鼓足勇气好好活着。”
“你喜欢吃快要过期的东西，跟这个有关系吗？”
她抿着唇，沉默了一会儿，说：“很多人在还没来得及做想做的事、没来得及实现梦想、没来得及真心诚意地对一个人好之前，就被意外地终止生命。就像那些不知道自己有保质期的商品，它们兴高采烈地等待人们把它们买走，却在某一天突然被扔进了垃圾箱。它们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被世界抛弃了，它们的存在价值变成了零……”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就像现在的我一样……”
“我知道自己的期限，所以我每次吃掉快要过期的东西，都是在为今天积攒着勇气。”
“这个秘密只有你自己知道吧？拥有这么大的秘密，很累、很孤独吧？”
她皱了下眉，很快换上了高兴的表情：“有时候会这样啦，不过我觉得自己还是很快乐的，因为我不为任何人的眼光而活，只为每一天而活，过得值得就够啦！”
“你会怨恨我那天没有和你打伞一起走吗？”
她皱了皱鼻子，对我埋怨似的一笑：“当然不会啦。你虽然有点爱面子，又有点傲娇，但是你是个心肠很软的人，而且你很懂我。阿树，跟你做了一回朋友，我真的很幸福。”
“那你知道你奶奶还会活多久吗？”
“我当然知道啊，所以，阿树，今天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她把我的手拉进她的掌心，一双眼睛似乎能看进我的灵魂深处，“奶奶还会活很长时间，我真为她高兴。能不能在我走了之后，替你去看看奶奶？奶奶很孤独，她把许多事情都埋在心底，不愿给任何人添一丁点儿麻烦。这些天人们不要她去医院，她就不去，可是她每天都坐在床边等我的消息。”
“所以，你要赶快醒过来啊！”我摇着她的肩。
小弥无力地一笑：“阿树，如果我能醒过来，我还会来拜托你吗？”
“那我……还能不能再见到你？”
“会啊，在你每次想起我的时候，我都会在你的记忆里出现。”
我的双手渐渐从她的肩头滑落下去。我这才发现，对生命的短促感到不甘心的不是小弥，而是我。她用心地活好了每一天，用心地对待她的亲人和朋友；而我呢，我把所有都推给“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我会离开爸妈的羽翼，真正地独立；总有一天，我可以不管别人的眼光，跟我喜欢的朋友大大方方地在一起，让他们不再受伤害，不再孤独。
    可是，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总有一天”。

永远的冰晶

六
小弥在昏迷后的第七个晚上离开了。
七天前的我，一定料想不到自己的人生里会出现这样的画面：我搀着小弥的奶奶，在雨中缓缓地走向小弥遗体存放的地方。
如果我也像小弥那样能够预知未来的不幸，一定会被吓到吧！当这一切真正降临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绝望和悲伤。小弥也曾怯懦过，她拼命咽下那些快过期的食物，是在抚慰自己对于未来的恐慌，但是她依然充满快乐，勇敢地走到了最后。
“因为我看到了你扶着我奶奶的画面，阿树，谢谢你让我没有任何眷恋。”这是小弥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可是，我依然眷恋着这位已经“过期”的朋友，即使今年已经是她去世后的第六年。在她还存留在“保质期”的时候，我没来得及珍惜那份弥足珍贵的友谊，现在我要用一生来怀念。
    每当我从超市货架上取下打印着时间码的罐头、饼干，小弥的笑脸总会出现在我的眼前，她对我挤眉弄眼地说：“早点吃掉它们，不要让它们过期哦。”
我对着一团空气回答：“好啦，我知道啦，而且奶奶现在很好，你放心吧。”
朋友们都知道我有和超市商品说话的“怪癖”，但他们一定想象不到，我与小弥曾有过这样一段奇缘。
“阿树，跟你做了一回朋友，我真的很幸福。”
小弥，下一世，可不可把这样的幸福让给我一点儿？我想对你更好，远远超过你对我好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