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校园的传说(作者：尹高洁)

七烨雪

毕业前夕，我509被学校作为精英品牌隆重推出。我们八个人在演讲台上，面对底下数千名师弟师妹们，发表了精彩纷呈的演讲。演讲完毕后，廓大的演讲厅响起长久热烈的掌声。他们都在激动地喊，509，509。然后他们如潮水一般涌上来，找我们签名留念。我一见势头不对，在混乱中趁机一个人悄悄溜了出去，留下他们七个在那里应付狂热的人群。
走出演讲厅，仰望天空，是阴蓝阴蓝的颜色。月亮孤独地挂在一片云角上，清冷的光辉像鳞片一般闪烁着。一阵阵的凉风穿越树林，穿越草地，穿越湖水，穿越我挺立的身躯。我缓缓张开双臂，敞开的长衬衣像旗帜一般猎猎飘扬。突然想起四年前的一个夜晚，我也是这样，站在空旷的天宇下。那时，我是在激动难耐地等着一个人。而如今，我孑然一身，再无可等的人，目光里是一片落霞般空空的苍茫。我轻轻地叫着，小龙女，小龙女。就看见月光里那个白衣如雪的女子，回头向我嫣然一笑，瞬间消失在淡淡的烟岚之中。
一时间思绪纷繁。我淡淡地笑着。站了一会，沿着林间的小道，缓缓走向宿舍。
突然，我听见后面在急促地叫，杨师兄，杨师兄。我一回头，看见一个女孩的身影掠了过来。
杨师兄，请帮我签个名。这个女孩递过来一个本子和一支笔。
看清这个女孩的容貌我心里想，学校的美女真是后继有人啊。我微微一笑，接过纸笔，龙飞凤舞划了两个字，杨过。
杨师兄，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你了？我在里面找了你好一会，就知道你是一个人出来了，于是就赶紧追出来了。还好，终于得到你的签名了。
她扬了扬她的本子，一脸的欢喜。她的笑容天真而纯净，像一池波光闪闪的湖水。
我不说话，只笑了一下，转身就要走。她立刻又叫住我，杨师兄，我想跟你聊聊。你今天晚上没事了吧？我们走走好吗？
我看着她诚恳的脸，想了想，点点头。
她欢喜地说，谢谢你，杨师兄。
于是我们在校园里随意地走着。
我问，你什么系的？
外语系。
大几呢？
大一。
好小啊。难怪你看起来像个小孩子。
不小了，都十九了啊。
十九岁，在我们眼里，那还不叫小吗？
杨师兄，我看你们毕业生最喜欢倚老卖老了。才比我们大几岁啊。
虽然就这么几岁，但是经历了很多事，心灵上有种沧桑的感觉。所以站在我这个年龄看十九岁，就像看遥远的时代一部单纯的黑白电影。多想再回到从前啊。但是我们即将离去。再也回不去了。
杨师兄，我早就听说你的大名了。你和小龙女的爱情，让我好震撼啊。从所未有的震撼。那是一段最经典的传奇。我来这座大学也有快一年了，感觉它是这样的平庸，这样的卑微。我时时有一种绝望的思想，为我所处的这个庸俗的环境。但是，杨师兄，后来我在校园里经常听到你和小龙女的爱情故事，感觉是你们的爱情拯救了这座校园，最终成就了这座校园由平庸到壮烈，由渺小到崇高，由卑微到辉煌的不朽传奇。我相信很多年以后，没有多少人还会记得这里出了多少学术上有极高成就的杰出人物，——事实上一个也没有。但所有的人都会记住杨过和小龙女的那段极不寻常的爱情传奇。那样的轰轰烈烈，那样的波澜壮阔，那样的令人叹为观止。谢谢你，杨师兄，你让我不再感到绝望。
有你说的那么好吗？
有的。我只恨我笨拙的嘴难以表达出那种强烈的感觉。杨师兄，你可不知道有多少人日复一日地在谈论你和小龙女的爱情。惊叹，赞赏，羡慕，妒忌。我常常在想啊，为什么你们能创造出那么惊心动魄的爱情呢？我好仰慕你们，好想去拜访你们，但一直都没有机会。
你有男朋友了吗？
还没有呢。因为我总在想，什么时候也能遇上一个像你杨师兄这样的男孩子，然后与他也演绎着像你们这样的爱情传奇。我是传奇的崇拜者，我一直在期盼一种传奇的降临。
我看着她说话时微微扬脸的神态，清澈如水的眼睛里天真而又热烈的光芒，微微地感动着。我已经很久没有感动了。
我说，希望你梦想成真。
这个女孩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沮丧。她摇了摇头，说，这终究只是一个梦罢啦。我知道我以后不可能遇到像杨师兄你这种男孩，也不可能遭遇一段传奇式的爱情。刚才我在演讲厅里全神贯注地听着你的演讲，我看着你，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一种忧伤，还有一种幸福。我内心隐隐涌动着一种期盼。我明知道这种期盼是不大可能实现的，但我仍然让它悄悄地滋生。
我好奇地问，什么期盼？
她微微低下头，说，我说出来，杨师兄，你会笑我吗？
我说，怎么会呢。
她停下脚步，站在我的面前，微微仰头望着我，然后说，杨师兄，还有半个月你就要走了。在这半个月里，我想作你的女友。我想成为这座校园另一个传奇。很可能也是最后一个传奇。
我错愕。我看着她。
这个女孩脸上带着晕红，笑着说，我知道我说这样的话让你很唐突。但是，杨师兄，我想对你说，从我去年一听到你和小龙女的爱情故事开始，我就喜欢你了，虽然我连你的面都没见过。前几天，你们509演讲会的海报在校园内一贴出，我就急切地盼着今天能见到你的庐山真面目。今天我一早就赶到演讲厅了。我是第一个来的。当你们八个人鱼贯走上主席台的时候，我就在猜，到底哪个是你呢。我一个一个看过去，第七个，面目俊朗，神采飞扬，目光里跳跃着蓝色火焰一般的东西。我就知道，就是你杨过杨师兄了。后来主持人介绍到你，果真是你啊。那一刻我激动不已。终于见到你了。我没有心思听他们的演讲，我在人群里只看着你。你不动声色。终于轮到你演讲了。你演讲中所折射出来的思想，与我长久以来所思考的是那么相契合。我越听越激动。当你演讲完之后，我就确定了我心中的那种期盼了。当大家都涌向你们签名时，我却突然不见了你。那一刻就好像世界在我面前消失一样。我急得在人群里发疯一样的找你，还问你的那几个朋友，杨过师兄呢，杨过师兄哪去了？那一刻我觉得，我要是找不到你，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在我面前如此坦率地表达她的情感。我再次仔细端详眼前这个小女孩，一张美丽清秀的脸，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天真，纯净，真诚。是让人可以疼爱一辈子的女孩。
我微微笑着，说，我要走了。这座校园，我待了四年，我要走了。
她说，我知道啊。我的要求，只是这最后的半个月，或者几天。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你随时可以打我的电话。杨师兄，我等着你的电话。等到你走的那一天。
她挥了挥手，说，再见。然后离去。
在一盏路灯下，我张开她给我的一张小便笺。除了电话号码，上面还写着她的名字，郭襄。

那年九月，我来到了这座校园。骄阳似火。我就像一颗小小的彗星，义无返顾撞向茫茫太空中一颗巨大的行星。惊天动地的爆炸声。蓝色的火焰。紫色的闪电。赤红的霞光。黑色的漩涡。没有人会想到，我的到来，会使这座死一样沉寂了数十年的大学校园陷入持久持久的动荡。连我自己也没想到。
我早就知道我被一只黑手从中文系划到了法学院。令狐冲与我同样的遭遇。他愤怒之中立即开始为转系而忙碌。而我却想，中文系课程繁重，法学院则轻松得多，在法学院我反而有更多的时间可以自己支配，用来做我喜欢做的事。这样一想，心便放宽了。只有一点感到遗憾，相对于美女如云的中文系，法学院的女生都是恐龙级的。在509，我们这群志趣相投的人，一向对本院本班的女生敬而远之。
一开学就是军训。军训是世界上最无聊的事，直到现在我还这么认为。我不清楚军训对于大学生的意义到底何在。如果说是像那些假装正经的年轻教官所说，军训是锻炼我们的意志品质，就好像中学时老师说数学能培养人的抽象思维语文能培养人的形象思维一样可笑。因为人的意志品质决不是那短短十几天的军训就能锻炼出来的，而是在长久的现实生活中以复杂的自我意识为牵引打磨出来的。烈日炎炎下，或大雨倾盆中，那些整齐划一的动作和一动不动的军姿，让人感到从所未有的劳累与困顿。在无数次机械单调的动作中，人的思想完全不能跳跃，一片苍白与混沌。因为累。在整个军训过程中，作为个体的人完全被剥夺了思想与言语的自由，而统统成了被阉割的太监。在教官们的随意谩骂与踢打中，我常常感到人的尊严的侮辱。有一次我因为一个动作的不规范而被教官狠狠扇了一个耳光。我忍无可忍，一脚踹向他的下部。随后，我高昂着我的头颅，微笑着接受严厉的判决与惩罚。我不能容忍任何人以任何理由侵犯我的尊严。即使他的理由是带着天命般的崇高与冠冕堂皇。因为我生而来到这个世界上，是一个完全自由的个体。我崇尚坦率与真诚，痛恨虚伪。我们那个青年教官，每天可怜地撕破他的喉咙粗暴地干涉我们男女同学的亲密谈话，自己却时不时拿眼去瞟偶尔路过的漂亮师姐。由此我突然想到某种纪律的规范对人性与感情的扼杀是何等的残酷。我从小就不是个乖孩子，经常逃课，无视学校纪律的存在。因为我爱自由，爱无拘无束，爱我行我素。我不会因为社会规范长期以来对人的纪律性约束就放弃我对我所热爱的任何事物的追求。我渴望着生命以自由的形式放射着激情。为了那些生命中闪烁的光华，我可以不顾一切。即使头破血流。即使死。我就一直这样告诉自己，就是要这样活着。
在那个短暂而漫长的时期，我感到从所未有的无聊与压抑。感到生命是那样苍白无力，一天天的枯萎下去。震天的口号与步伐中，我丝毫感受不到影视剧中类似场景的振奋人心。我只感到累，很累很累。一句话也不想说，半个笑容也不想露出。
后来电视台来采访我们。那些可笑的记者把一些最幼稚的问题来问我们，诸如你对这次军训有什么看法，你认为军训对你今后的人生有什么影响。等等。许多同学的回答千篇一律，都是主旋律的，正面的，积极的。这些回答诚然令记者们感到满意。很不幸的是，他们采访了我。我的回答令他们大吃一惊。我说，曾经有一次军训让我如此期待，而等到开始的时候，却后悔莫及。如果还有这样一次发表观点的机会，我仍然要向世人宣布，我痛恨。如果非要在它前面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我旁边本来笑眯眯的教官和法学院的领导当即呵斥，说我思想消极，道德败坏。而记者们当然要把我这段采访内容掐去，然后装出兴奋的样子向电视台发回现场报道，称当代大学生对军训一致表示了高度的认可，称赞当代大学生继承了先辈们吃苦耐劳的优良传统，当代大学生积极向上的精神风貌实在令人振奋，云云。通过这次亲身的经历，从此我对周围很多的事感到绝望。因为我们就是活在这种不真实的环境中。
魔鬼般的军训终于捱过去了，写了一份慷慨激昂的军训总结，言辞尖锐激烈，痛陈军训诸般对人的戕害，混在那一叠大同小异，你抄我抄大家抄的军训总结里，班长一起送上去。没人会看这些东西，那些领导不是蠢蛋，谁都知道这些所谓的总结都是敷衍了事的垃圾狗屁，所以据说收上去之后立刻扔到垃圾桶里了。只可惜我那篇闪耀着进步青年光辉思想的好文章就这样埋没了。中国许多一流的文章都是这样埋没的。包括那些本来应该是社会上一流的人物。
509都是真性情的人。军训过后第一次聚在一起喝酒，大骂那个学历初中毕业，却在我们堂堂本科大学生面前摆高姿态，道貌岸然，其实隔三差五手淫，还挑逗我们法学院美女教师李莫愁的青年教官。吆三喝四一番，都极感痛快。发现这一群人，都是相当有才学的人，都是郁郁不得志的人，都是对很多人很多事不满，喜欢发牢骚的人。我喜欢他们。
因为正年轻，更因为军训带给我们的压抑，我们的话题很容易就扯到了女孩身上。一致表示，既然我们509的人都这么拽，找女朋友就一定要找美女，以为我509增辉添彩，从而以强大的综合实力打造这所学校有史以来第一品牌。这个品牌后来果然在我们的共同经营下成功地推出，在毕业前的那次演讲大会上达到顶峰。这是后话了。大家哈哈大笑，举杯痛饮。
军训半个月，无书可看，因为图书馆不向我们新生开放，不给我们办理图书阅览证。而不看书对我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只有不断阅读才能让我的思想不断进步，才能让我看人看事看问题有着独到的见解，才能让我的文笔更加锋锐厚实。从小爱阅读的习惯让书籍与我的生命紧紧相连。所以当我进入大学校园，让我最惊喜的不是这里优雅的环境，而是一幢那么大的图书馆。白天，书库的大玻璃窗总是大敞开着。从外面我可以清清楚楚看到书库里那一排排堆砌着砖头一样书籍的大书架。每次看到里头那些书，我就心痒难搔，恨不得立刻可以进入里面，把所有的书都吞进肚子里。哪怕胀死。
激动人心的一天终于到来。图书阅览证终于发下来了。终于可以进去看书了。
当然，顺便还可以欣赏美女。一旦哪个美女让我心动，我会毫不犹豫地去追求。

[ 本帖最后由 七烨雪 于 2008-4-28 17:59 编辑 ]

七烨雪

那天晚上六点，我步履轻松地走进图书馆文史阅览室。随即，我就遭遇到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那个让我刻骨铭心，生死以之的女人。
偌大的一个文史阅览室，右边是十几排书架，左边是供读书专用的桌椅。在那中间，是图书借阅处。凡借阅图书的，都必须到此办理登记手续，其实也就是把图书阅览证交给图书管理员暂时保管，然后在登记簿上签个名。
当我走过去登记的时候，我就看到了这个穿白裙子的女图书管理员。当时她正低着头看书，我把图书阅览证在她面前一放。她抬起头来，不动声色，然后把我的图书阅览证收起来，随后又给了我一块插书板。就在她抬头的那一刻，我心中猛然一惊。
世上怎会有如此美丽的女子。
在见到她的一刹那间，我脑海里闪过几句词，白锦无纹香烂熳，玉树琼苞堆雪。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人间天上，烂银霞照通彻。
我签名的手微微有点颤抖。那一刻我的脑袋一片混乱，像冬天的早晨一片灰蒙蒙的大雾。我在书架上随便抽了一本书，闭上眼睛，深呼吸几口，让神志渐渐清醒。我转头看了看她，脸上露出笑容，然后我选择了一个座位坐下。在这个座位上，我可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看着她。
这天晚上我半个字也没看进去。大多数时间，我的目光都停留在她身上。看她的一举一动，看她的一颦一笑。只觉每一个神态，每一个举动，都是一种妙到极处的美，令人全身心的赞叹，仰慕，震惊。
偶尔我的目光也会从她身上移开，顺便巡视一下这个文史阅览室那些女孩子。果然是不同凡响，名不虚传，一个个争奇斗艳，迎风招展，令人赏心悦目。可是比来比去，却没一个能及得上那个女图书管理员。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爱上一个年纪比我大的女子。以前我总是幻想我的女朋友应该是比我小一两岁的小女孩，玲珑娇美，天真可爱，小鸟依人，会哭，会笑，会撒娇，会发点小脾气。然而爱情的奇妙之处就在于它的不可预料性。今天晚上我遇到的这个女人，她的惊世骇俗的美丽完全颠覆了我从前那些单纯的幻想。
此时此刻，这个女人就在我眼前几步远的地方。但是我不知道要她作我的恋人，那要走多远多长的路。
但无论如何，我爱上这个女人了。
图书馆要熄灯的时候，我才恋恋不舍离去。我在图书馆一楼的大厅里，看到了图书馆工作人员名单。她的相片与名字赫然在列。
小龙女。
就是这样一个冰清玉洁的名字。

回到寝室我得意洋洋地宣布，我爱上了一个绝美的女人。
他们问，哪个系的？
我说，不是学生。是图书馆文史阅览室的一个图书管理员。
那肯定比你大了。
大约二十四、五的年纪。
呵呵，杨过，你品位与众不同啊。真的很美吗？
美得空前绝后。整所大学找不出第二个。
切，吹牛吧！这所学校藏凤卧凰。真正第一名的美女大家可能都还没见到。
不管她是不是第一名的美女，我杨过已经决定去追她了。
她有男朋友了怎么办？
一样的要追。
好，杨过，509支持你。
多谢。

从此天天要到图书馆去。为了看她。
就坐在第一天我坐的那个位子上。
古人说的最浪漫的事，莫过于红袖添香伴读书。我深以为然。
我如饥似渴地阅读，在阅读中感受思想的博大与深刻，感受那些伟大感情的悲壮与苍茫。读得累了，我的眼光就离开书本，一抬头，看见的就是那个风姿绝美的女子。这种感觉就像在茫茫大漠中孤独地行走了漫长的路程，突然看到一片绿洲，一片清泉。又是惊喜，又是温暖。
我把这也当成是一种伴读。然而这种空幻的伴读仅仅是心灵自我的安慰。我需要真正的伴读。
我想要引起她的注意。所以我每次去登记，待她抬头的时候，我都要适时地向她微笑一下。微笑的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这样让她记住我。然而她却总是冷冰冰的，不动声色。不知为什么，她越是这样，我越是喜欢。
终于有一天，当我认为我对她来说不再是一个陌生人时，我要采取行动接近她了。
那天晚上，当所有的人都已离开，我却还坐在位子上看书。然后我听见小龙女在朝我喊，喂，那位同学，明天再来看好吗。
我这才起身去还书。
我看见她在整理书架上东倒西歪的书籍，便笑着说，龙老师，我来帮你好吗？
小龙女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说，不必了，我自己来就行。谢谢你。
我说，龙老师，你的工作很辛苦啊。
小龙女说，整天坐在这里，有什么辛苦的。
正是整天坐在这里才辛苦啊。要是我，就坐不住。
我看你也坐得住啊。你不天天坐在老地方看书吗，一坐就是一天。每天最早来，最晚一个离开。
我一听这话，心里当真说不出的高兴。我的工夫总算没白费，她留意得我很清楚啊。我说，反正我成天也没什么事，又没找女朋友。除了看书，就不知道做什么。
小龙女问，你是大一的吧？
我说，对。法学院的。
小龙女说，你好像叫杨过是吧？
我笑说，龙老师，你连我的名字都记得啊。
小龙女笑说，经过我的手的图书阅览证，每一个我都记得。
我说，那我也知道你的名字。小龙女，好优雅好脱俗的名字。
小龙女咦了一声，说，你怎么知道？
我笑嘻嘻地说，像龙老师你这么美丽惊艳的女子，一所学校找不出第二个。若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还用在这学校混吗？
我深知真诚的赞美对任何女子的杀伤力。果然她听了，笑容灿烂，说，你真会说话。只是哪里比得上这学校里那些青春靓丽的女生啊。跟她们比起来，我是老人了。
我摇头说，龙老师你这话就言不由衷了。虽然你比她们大得几岁，但一个女子的美丽，只有到你这个年龄阶段才能盛开得辉煌绚烂。就像春天的花吧，好看，但终究不及夏天的花开得那么云蒸霞蔚，如火如荼了。更何况，我每天在这里，学校所有的美女精英我都见过了，却没一个有你龙老师这么超尘脱俗的美丽呢。
小龙女一脸更是笑得如春花初放，她说，你这张嘴太会说了。以后不知有多少女孩子会被你这张嘴迷死。
我们说笑着。她边说边把灯熄灭，把门锁好。然后我们一同走出图书馆的大门。
小龙女说，好吧，明天见吧。
我说，龙老师，你住哪？
教工宿舍。
那很远啊。你有自行车吗？
就走回去啊。
你一个人，不怕吗？
这有什么怕的，我都走了两年了。
龙老师，你没听说几个月前一个大二的女生被抢劫了吗？那时我还没来，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但是我觉得，还是要小心点好。
谢谢你，我会小心的。
龙老师，我不放心你。一个女的走夜路，真的很不安全。龙老师，如果你信任我，我就送你回去吧。
小龙女看着我，一会，她笑了。她说，那不是很麻烦你吗？
我笑说，怎么这么说呢？有机会跟美女在这月下花前散步聊天，这是我的福气啊。
小龙女咯咯笑了，你才多大？
十九。
好小哦，比我小五岁。还是个小男孩啊。
十九岁不小了，懂得欣赏美，懂得追女孩子了。
真羡慕你啊，真想回到十九岁。我现在都感觉自己老了。
我们边走边闲聊。
我说，龙老师，你以前大学学什么专业的？
学的是中文。
那怎么跑到这来当图书管理员了？
现在工作不好找啊。再说，我也喜欢这份工作，清静，闲适，与世无争。
龙老师，我跟你不同。现在我想安安静静念几年书，但以后出去了，一定要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我不想做一个平凡、卑微的人，我要为荣誉、自由、尊严、灵魂而战斗。
小龙女赞赏地说，男孩子就应该有这样的抱负。希望你能成功。
我说，龙老师，你经历的事情应该比我多，据你的人生体验，你认为生命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小龙女低头想了一会，轻轻地说，爱情。一个人可以过得很平凡，很卑微，甚至很贫穷，但不能没有爱情。
我大声说，是啊，龙老师，你说得太对了。龙老师，你大学谈过恋爱吗？
小龙女含笑说，怎么问起这个了。
我说，就是想知道啊。龙老师，有谈过吗？
小龙女微笑着点头，说，有。
他长得很帅吗？
还可以啦。但我们的关系只维持了一段很短的时间。因为他马上就毕业了。
那是你的初恋吗？
是的。
我又继续问，那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小龙女笑了，说，我都结婚半年多了。
我情不自禁地惊叫出声，什么！
小龙女笑说，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女人嘛，到了我这个年龄，还不嫁人吗？
我的心像被玻璃碎片深深划出血来。我默默不语，真想放声大哭。
小龙女见我突然沉默下来，久久不说话，奇道，怎么了，你？
我狠狠踢着地下的小石子，低声问，他是做什么的？
你是问我老公吗。他就是你们法学院的副教授，尹志平。
我再次吃惊，什么，是尹教授？
他上课还可以吧？
他``````龙老师，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嫁给一个比你大十几岁的男人呢。你很爱他吗？
小龙女淡淡地笑了一下，说，有些事，不能对你说。你还小，许多事都不懂。
龙老师，其实你已经明确表达你的意思了。你并不爱尹教授。你嫁给他，是出于一种生活功利性质的考虑。或者，你可能被某种环境所逼迫。
小龙女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我。一会，她笑着说，杨过，你是个聪明的男孩子。不过，这样的话，你心里知道就行，好吗？
我缓缓点头。
谢谢你，杨过。
像龙老师你这样洞天仙子一般的女子，钟灵毓秀，超尘脱俗，本应该蒙受上天所有的垂爱，让你拥有世上最浪漫，最和谐，最坚贞，最完美的爱情。可是老天却在你这样的青春年华就剥夺了你的爱情。上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呢？
世间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很多事情是不能强求的，只能平静地去接受。其实，我老公待我还是挺不错的。日子过得很安宁。我已经满足了。我们打算明年就生个孩子。
我忍不住叫道，不行，龙老师，你这样不行。你不能在现实面前妥协。你还这么年轻，这么漂亮，你一定要去追求你真正的爱情。那种浪漫的，大气的，华丽的，壮烈的，就像凤凰浴火涅磐后的那种气势恢弘的传奇式爱情。因为你不是一般的人，你不是个平凡卑微的人。你是上天精心雕琢的一件华贵的玉器，注定你是个卓而不群的奇女子，令世人顶礼膜拜的灵中之人，人中之灵。龙老师，你要认识到你真正的价值所在。所以你也应该拥有与你高贵的价值相匹配的爱情。所以，龙老师，你要反抗，你要反抗你知道吗？只有反抗你现在的这种极度卑微的生存状态与心理状态，你才能拥有真正的幸福和快乐。一个人需要这种真正的幸福和快乐你知道吗龙老师。
我心神激荡，充满激情的语言从我口中滔滔汹涌，只把个小龙女惊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她才说，杨过，你就像个诗人，单纯，可爱，充满幻想，充满激情。你这样的男孩子，我从所未见。
我说，当然，我是独一无二的，我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所以我自认为我有资格去追求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那么，龙老师，你这么独一无二的女子，为什么不试着去追求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呢？只有最好的才能让我们满足。
小龙女有点激动地说，杨过，说真的，我都被你感染了。虽然我明知道我没有你说得那么好，也没有勇气去做你所说的那些事情，但我还是强烈地被你感染了。
我说，龙老师，你光被我感染毫无意义。世界上许许多多的人，就跟现在的你一样，为现实所迫，所以就无条件地接受现实，安于现状。好像是无可奈何，其实是自己根本就没想过一定要去改变。他们只是想要改变，却没有坚定的决心与一往无前的勇气一定必须要改变。人定胜天，任何事情都是可以改变的。所谓的现实无奈其实都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借口，是人懦弱到无能之时躲避自我的冠冕堂皇的理由。龙老师，我希望我的话能唤醒你心中沉寂已久的梦想，让你重新恢复到原本激荡跳跃的生命形态上来。
小龙女一只手举在头上，说，等等，等等，我现在脑子好乱。像有许多花花绿绿的纸蝴蝶在飘啊飘的。乱极了。你让我想想。我要好好想想。我好乱。
我笑说，龙老师，你别急。我送你回去。咱们明天再见。

七烨雪

这天晚上我彻夜未眠。我仔细回想着今天晚上我和小龙女的谈话，又是伤心难过，又是激动兴奋。我万万没有想到我现在深爱着的女子竟是我的老师的爱人，也可以说是我的师母。那么，我爱上她，是否注定是一场绝望的悲剧。然而今天晚上我所扮演的，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叛逆者与救赎者的角色。我背叛着我的老师，却同时在拯救两个卓越的生命，小龙女和我自己。小龙女，原本可以拥有她梦想中的一切完美，如今却堕入无可奈何的妥协陷阱，使原本可以放射出华彩奕奕的生命归于灰色的平淡。而我，从来就不肯安于平淡，定要将上天仅赐予我的一次生命张扬得猎猎生风，气势恢弘，决不愿失去这次生平或许仅有的机会。对小龙女的救赎，就是对自我的救赎。我愿意用全部的生命与热情来证明我对爱情的信仰。我愿意用与生俱来的激情谱写浴血般华彩的生命乐章。我可以死去。因为年轻。因为爱。
我的脑海彻夜轰响着辽阔的天空下时速列车的铁轮声。
我知道，此时此刻，小龙女与我一样的思绪如潮。
今晚，不寂寞。

第二天我翻开课程表，发现有尹志平的古代哲学课。他的课我只上过一次，那还是他的第一堂课，因为再怎么不喜欢上课，第一堂还是要去的，主要就是认识一下上课的老师到底长什么样。
其实我对尹志平印象不是很深，那样平凡的一位中年副教授。有时在校园里偶尔碰见了，我也从不喊他。其实他也不认识我。
今天我决定去上上他的课。
我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古代哲学史》，上册。然后准备出门。
张无忌一见，说，杨过，带那鸟书上哪啊？
我说，去上尹志平的课。
张无忌大笑，开什么玩笑，尹志平那老儿的课有什么上头。
我说，我要好好会会他，看看他到底是真有学问呢，还是欺世盗学，跟赵志敬那鸟人一样靠抄袭王重阳老先生的著作混日子。
令狐冲冷冷地说，法学院如今的教授们十有六七是抄别人的著作混上去的。那岳不群还是学工处书记呢，偷偷摸摸抄袭他姐夫东方不败的论文草稿。现在的教授，屁，都是一丘之貉。上他们这些高级骗子的课，没得玷污了我的耳朵。
我笑道，你们说得不错。但今天我去，乃是别有用意。此间因由，暂不足道耳。说完，一溜烟跑出去了。

尹志平上课的时候我仔细观察他。
中等个子，深灰色的西服里头是白色的衬衣。脸色蜡黄蜡黄的，头发往后梳。深度金边眼镜。典型的知识分子打扮。讲话有很大的鼻音，咬舌不准，不知道哪个地方的土话夹杂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喜欢啊——恩——的拖音，好像总在强调某个重点。从来不笑，神情严肃得像太阳下爆晒的青灰瓦片，立意要给学生留下治学严谨的印象。讲起课来似乎很投入。一间偌大的阶教坐了二十几个无聊的学生，嗡嗡嗡，声音像乡镇茅厕里的硕大的绿头苍蝇在叫。这位尹副教授不愧是对道家颇有研究心得的，宁静而致远，虚空以明物，对苍蝇声根本不闻不问，自顾自地讲他的课。
尹志平在大讲道家美学。这是他的学术研究重点，所以讲起来滔滔不绝。但是听起来生硬板滞，空洞乏味。我若不是特意来观察他，早就昏昏欲睡了。
当尹志平讲到大音稀声，大象无形时，我举起了手。
尹志平看到了，几个指头向上勾了勾，示意我有什么问题站起来提。
我说，尹教授，据你所说道家所谓的大音稀声，大象无形是道家美学思想的最高境界。那你能否用一句老庄的原话来形象地描述一下这种美学境界。
尹志平顿时哑口。
我微微一笑，说，老子我不是很喜欢，庄子倒满喜欢。最喜欢庄子《逍遥游》里面一句，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不知这句话来形容道家最高美学境界如何？
尹志平不动声色，只是微微点头。
我又说，这姑射两个字最有趣，后来中国无数文人骚客喜欢在文章诗词里借用这两个字。远的不说，就咱们法学院丘处机老教授，作过一首《无俗念》，里头有一句，浑似姑射真人，天姿灵秀，意气殊高洁。敢问尹教授，如果这姑射真人果真存在的话，那么我们该当把她当神看呢还是当人看？
尹志平淡淡地说，你这话不是太无聊了吗？
我说，半点也不无聊。只是想通过这个问题了解一下尹教授的个人美学思想。
尹志平说，我个人会把她当作人来看待，因为人是美学之本源。
我说，我知道尹教授你信仰的是人本思想。但如果是我，我依然要恢复她的神的身份。因为神是高蹈于人的，神的价值远远高于人的价值。芸芸众生，不过是庸众之辈，而神是高贵的，独一无二的。所以更应该确立神的最高美学地位。神以人的面目出现，凡人不懂得她的价值，于是也把她当作一般的人。但是神具有人不可比拟的优越处，她的美即使在最灰暗的地方也能放射出夺目的光彩。神和人是不平等的，因为神更加高贵，所以更加有资格拥有自由，而以这自由再塑神的尊贵。自由之神是最美丽的神，她永远指引着人的方向。我认为姑射真人是真实存在的。但她被禁锢了。神需要自由。因为神生来比人更加孤独，所以神更加需要爱。世间美学的最高境界，我以为，是爱与自由。是神的爱与自由。我会为神的爱与自由战斗到底。
话音刚落，下课铃便响了。我完全不顾尹志平一脸的莫名其妙，拿起书，扬长而去。

这天晚上我没有去文史阅览室。
我只在图书馆外边空旷的草地上独自徘徊。我要等小龙女出来。
阴蓝阴蓝的天空。月亮格外明亮。风一阵阵的穿越树林，穿越我敞开的白色衬衣。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花香。这样宁静的时刻。而我的内心，却是波涛汹涌。
终于，当图书馆下班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有说有笑地出来了。
最后走出来的，是小龙女。
我看见小龙女走出门口的时候，停下脚步，四处望了一下。
我微笑着迎上去，说，龙老师，你是在找我吗？
小龙女脸上微微一红，说，我是在看一个同事走了没有。``````你今晚怎么没来看书？
我说，我一直在这外面等你啊。从七点等到现在的十点半。
小龙女笑说，你等我干什么啊？
我说，没什么，就是喜欢等而已。龙老师，我送你回家吧。
小龙女微笑着点点头。
我说，今天我去上了尹教授的课了。
哦，今天讲什么东西？
是关于道家美学方面的。尹教授对于道家学说有一定研究，但我觉得他还没有形成自己独立的美学思想体系。
要形成一套自己独立的美学思想体系，没有几十年的功夫哪里成。他本来是个专科生，在乡村小学教了几年书，然后又停职考研。研究生毕业之后又工作了几年，又去读博。读硕时学习的方向是中国历史，读博时才转向中国古代哲学。说来也就那么五年的时间专门研究美学。
我点点头说，龙老师，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你会选择嫁给尹教授？
小龙女说，我大学毕业来到这里工作，刚开始时对爱情是很有一番憧憬的。但我因为生性清冷，不爱交际，一个小小的校园也就碰不到什么令我心动的青年才俊。工作一年之后，家里就在催，怎么还不找男朋友。就要给我介绍对象。你想想我哪里能接受那种媒介式的爱情和婚姻。
对，那多俗啊。
因为家里催得紧，弄得原本平静的我心里也莫名的紧张起来。正好那时侯，尹教授来文史阅览室几次，对我很有意思。我好几个在图书馆工作的女同事，年纪都比我大，嫁的都是学校一些干杂事的普通职工。她们都劝我，能找个教授当老公还挑剔什么。过了这村没了那店。像尹教授年纪这么大了还没结过婚，他肯定把你当女儿一样爱护。家里也赞成。于是约了几次会，三个月后，尹教授因为考虑到他自己年纪太大了，就催着结婚。我也没想多少，就答应了。
我听了，长叹一声，说，中国妇女的悲哀。
小龙女说，女人不像男人，她需要一份稳定的婚姻。
我说，你想了一天，得出的结论，依然就是这个吗？
小龙女幽幽地说，你叫我还到哪里去找那种轰轰烈烈的爱情呢。对于我来说，我找不到那样一个可以给我轰轰烈烈的男人。
我看着她说，如果这个男人现在出现了呢？
小龙女一笑，说，怎么可能。
我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呢？
小龙女低头想了很久，说，我不知道``````
我说，尹教授待你很好，是吧？
是，就像我的父亲一样，很疼我。
你每天下午下了班回家做什么？
还能有什么，做饭，洗衣服，搞卫生。
你说你们打算明年要个孩子？
对。因为尹教授说今年他有一个很大的学术课题要研究，这个课题攻下来之后他就可以晋升正教授，所以没有多少时间来照顾我和孩子。等到明年他的课题完成了，晋升了，就可以考虑孩子的事了。
有了孩子之后的生活，会有什么变化？
就是认认真真当好一个母亲。
那么你从此后的生活就是注定那么平淡了。曾经那些美好的梦想，一切一切，都不可能再发生了。
小龙女淡淡一笑，说，生活，原本就是如此。
我停下来，把手放在路边的一棵树上，额头靠在手腕上。心中一阵阵的难过，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小龙女轻轻地问，杨过，你怎么了？
她不问还好，一问，我心中更是难受得像死一样。我放声大哭。
小龙女急得问，杨过，怎么，怎么了，你？
我不停止地哭，像个孩子。
小龙女说，杨过，我说错了吗？
我哽咽着说，你没有错。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个瑰丽的生命价值连城，为什么会被世人，甚至被自己视为破碎的灰瓦片那样不值一文。为什么那些曾经让我们引以为骄傲的高贵的东西，会变得如此轻贱。为什么？为什么？一想到这个，龙老师，我心里伤心极了，难过极了。
小龙女一只手抚上我的肩膀，她动情地说，杨过，我真的是你所说的那样吗。
我说，一个人最怕的是认清不了自己的价值。尹教授教哲学，教美学，可他半分也没有意识到你的美的真正的价值所在。他只是把你当作一个可以解决他单身问题的普通女人，把你当作可为他做做家务，为他传宗接代的工具。他有过半分的意识去仔细审视过你的美丽的内涵吗？他有过半分的行动去张扬你的美丽吗？然而这是别人的事，最可悲的是自己本来拥有这种美丽却视若无睹。
小龙女颤声说，那么，杨过，你要我怎么做？
我霍地转过身，也顾不得擦去脸上的泪水，抓住小龙女的两只手，热烈地说，龙老师，难道你没有体会出，我就是你生命中那个能带给你世界上最具浪漫最具激情的爱情的人吗？虽然姗姗来迟，但我终于还是来了。来到你的身边。
小龙女惊得身子一软，差点就倒下去。我一把揽住她的腰肢。她喃喃地说，不，不能，你太小``````
我激动地大声说，什么小不小的！小又怎么样！我喜欢你，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爱上你了。小龙女，我要告诉你，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我对你的爱。连你自己也不能。我要让你明白，生活并不是如你在现实中所面对的那么无可奈何，无可救药。只要争取，只要反抗，只要蔑视一切，生命原本可以像想像中的那么张扬得华美壮丽。小龙女，你告诉我，这难道不是你曾经热烈地幻想，热烈地憧憬过的吗？
小龙女完全瘫软在我的怀里，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向她红唇上吻去。我的两片唇迅速而热烈地覆盖住了她的两片唇。我完全把她覆盖了。小龙女下意识地稍稍挣扎了一下，然后抱住我的脖子，开始回应我。我的手在她光滑如玉的肌肤上滑动。我们的身子紧紧粘贴在一起。我听见小龙女在轻轻地叫，哦，杨过，杨过。我也轻轻地叫道，小龙女，小龙女，我爱你。小龙女在娇喘细细中梦呓般轻语，这不是真的吧，杨过，这不是真的吧？我轻轻咬着她的柔嫩的耳垂说，小龙女，我爱你。我要一生一世的这样爱你。我只觉浑身滚烫。我把小龙女横身抱起，走向樱花园茂密的深处。小龙女抱着我的脖子，嘴唇始终紧紧贴在我嘴唇上。她的柔软火辣的舌头在我口里搅动着。我把她放在一片草地上，与她在草地上如雪球一般的翻滚。激情完全将我们焚烧了。杨过，不，杨过。小龙女，我爱你。杨过，我也爱你啊。我什么也不管了。我只要爱你，杨过。把我毁灭吧。我要在毁灭中重生。杨过，杨过，爱我吧。我爱你，爱你，小龙女，小龙女，小龙女``````
那个激情而疯狂的晚上，从此成为我和小龙女生命中最亮丽的回忆。

七烨雪

第二日，当我走进文史阅览室的时候，我和小龙女的目光立即对接。她的目光像雪花一般轻盈，像水波一般荡漾，满蕴着温柔和笑意。她的脸上虽然仍是清冷，但却发出一种从所未见的神采奕奕。在我的视线中，感觉她就像一轮光芒四射的皓月，将无边无际的黑夜通彻照亮。
我含笑向她走过去。
她也含笑迎着我。
我把我的图书阅览证放在她面前，登记了名字，她就递给我一块插书板。插书板递过来的时候，我一根手指在她洁白如玉的手背上点了点。她只微笑着。
我找了一本书，仍旧坐在老位子上。先不看书，只是静静地凝视她。越看越觉得美到极处，美到不可言传处。仿佛立在春天的花园里，风轻轻地拂过，想起这座美丽的花园便是自己所有。就是这种无比幸福的感觉。
待到学生全部离去了，我便起身去帮小龙女整理书架上散乱的书籍。然后，熄了灯，锁了门，我们一同走出图书馆。
走向明湖，在湖畔缓缓散步。牵着她的手。湖上的晚风吹过来，是那么的清爽。天上水中各一个明月，上下辉映，明湖散发着清涟涟的光。
小龙女说，杨过，此时此刻我好像回到了大学时代。回到初恋。真奇怪，生命就好像一朵颓败的花重新跃上枝头，一种新生的感觉。
我说，人每天都可以有初恋的感觉，就看自己有没有勇气给自己机会。我永远相信真正的幸福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比如，如果我碍于你年纪比我大，碍于你是我的师母，我就不能拥有你。其实我这个人，生来没有恐惧感，对任何事物，只要是我觉得应该追求的，我就会不顾一切地去追求，而不会有半分的犹豫。
小龙女笑着说，杨过，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男孩子。我相信世界上没有一个女孩子能抵抗你的勇敢。
我说，我希望我所爱的人也要跟我一样勇敢。我预感到此后的岁月决不会如今晚这样宁静，注定会有一场接一场的狂风暴雨在前方等着我们。爱情需要两个人的合力共同支撑。不然，一个人的勇敢，不管是多么坚韧，都无法抵抗那些纷至沓来的苦难。所以，小龙女，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要坚持我们的信念，一起勇敢地面对和承受风雨，好吗？
小龙女微微仰头看着我，轻轻地说，我会。
我搂抱着小龙女，说，爱情是我生命中至高无上的信仰。我无法想像失去这段神圣的爱情会给我造成什么样的灾难性的后果。对我来说，没有爱，毋宁死。我是不怕死的。
小龙女微笑着说，我也不怕死。
我说，是啊，还有什么比死更可怕的呢？如果连死都不怕，那么什么都不怕了。
我和小龙女便相拥在这明湖，深情长吻。
然后，我牵着她的手，送她回家。
让她回她自己的家，回到他的老公身边，我是极不情愿的。我说，四年后，等我毕业了，我会携着你的手，回到我们两个人的家。
小龙女说，我等着那一天。

这样宁静的日子果然没有维持多久，便有流言在整座校园悄悄流传。
每当我走进图书馆的时候，便有工作人员在一边向着我指指点点。
就是他吗？
是的，我经常晚上看见他们俩勾肩搭背的。
还是个学生，怎么这么大胆？
那小龙女也真是迷魂出了窍，怎么跟了这么个小白脸？
不知尹教授知道了没，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我压根不理他们，微笑着，昂然走进文史阅览室。
阅览室又是一阵骚动。
啊，他就是杨过啊，长得倒挺帅气的。
嘻嘻，有见过师生恋的，没见过跟师母有一腿的。
呵呵，这杨过泡妞也是个人才。
嘿嘿，校报上没见他经常发表的那些文章吗？锋锐绝利，胆识过人，以其文观其人，泡个师母也不奇怪。
我依然微笑着，坐在我的老位子上。我看着小龙女，小龙女也微笑着看着我。
我把我和小龙女的事坦诚向509的兄弟们公布。
兄弟们都大声说，永远支持你，杨过。
我笑着说，多谢。

这天小龙女一回到家，便看到尹志平坐在沙发上，阴沉着脸不作声，烟雾缭绕。小龙女隐隐感到不妙，只打了个招呼，径自去厨房做饭。
饭菜做好后，小龙女叫，志平，吃饭了。
尹志平依然抽烟，凝然不动。
小龙女又叫，吃饭了，没听见吗？
尹志平缓缓地说，这些天，学校里有一些你的流言。
小龙女微微一惊，心里毕竟有些心虚，说，什么流言？
尹志平说，说你跟我们法学院一个叫杨过的学生``````
小龙女淡然冷笑道，你是不是也相信了？
尹志平说，我不敢相信，但是，办公室每天都听见人在传。
小龙女说，最近还有一个流言，是关于你的，在我们图书馆流传。
尹志平吃了一惊，问，关于我的？什么流言？
小龙女心里暗暗好笑，说，说你和你们法学院的李莫愁老师``````
尹志平大声叫道，没有的事！
小龙女只是淡淡一笑。
尹志平看着小龙女淡定自若的神情，迟迟疑疑地说，那么，你和那个，什么杨过，也是没有的事了？
小龙女说，随便你怎么说吧。你要怎么想我，那我也怎么想你。
尹志平仿佛放了一点心，自对自地说，应该不会，应该不会吧？是个小孩啊。于是摇了摇头。
小龙女笑着说，吃饭吧。
尹志平忙点头说，好，就来，就来。

流言更盛，学校几乎每一个人都知道了。可我们并不为所动，我依然每天晚上送小龙女回家。
那天晚上我正要向小龙女告别的时候，黑影影的一片小树林里突然就走出一个人来。
志平！小龙女惊叫道。
尹志平看着我们，点头说，小龙女，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小龙女脸色苍白，转头看着我。
我仰头看了一下天，然后说，尹教授，我就是杨过。
尹志平厉声喝道，我知道是你这小贼！我居然有你这样的学生！
我说，我和小龙女真心相爱。
尹志平对小龙女说，是不是？
小龙女脸色渐渐转和，顿了一顿，说，是的。
尹志平只气得浑身颤抖，指着小龙女说，你，你对得住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了？
小龙女歉然说，志平，请原谅。因为，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你。
尹志平喃喃地说，从来就没有爱过我，从来就没有爱过我。那，那你当初为什么要答应嫁给我？
小龙女低声说，志平，我只能说，对不起。跟你一起生活，我不快乐。如今，我找到我真正的爱情了。
尹志平指着我愤怒地说，就是这，就是这狂妄的小子吗？他这么小，他能带给你什么？他能给你婚姻、家庭的承诺吗？小龙女，你年纪也不小了，你不会仔细想想吗？你认为这现实吗？
小龙女说，可是我不要什么婚姻、家庭的承诺，我只要爱情。志平，你能给我婚姻、家庭，但他能给我爱情。而你不能。
难道我不爱你吗？
可是，我没有爱过你啊。爱情是双方的。
尹志平脸上的肌肉痛苦地扭曲。很久，很久，他流下泪来，沉重嘶哑地说，小龙女，你真狠心啊。
看到尹志平的眼泪，我在想，我们这样对他，是不是太残忍了？我们这样跟古往今来那些偷情者有什么区别？我们是不是错了？
可是这个念头在我十九岁的脑海里只是一闪即过。我又想，在爱情面前，我们是正确的。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定要坚持。
小龙女也流下泪来，她说，志平，是我对不起你。
尹志平满眼的乞怜，柔声说，小龙女，只要你回来，我不怪你。你还是我的好妻子。我们还像从前一样过我们的日子。
小龙女咬着嘴唇说，一个女人，当她决定往前走的时候，就不会回头。即使前面是万丈深渊。志平，我爱杨过，我从来没有这么强烈地爱过一个男人。没有他我会死掉的。志平，对不起，我无法回头。
尹志平满腔怒火发向我身上，大声叫道，杨过，你这小子有什么本事，你这大学是怎么读的，你凭什么来抢你老师的老婆，你还有没有半分廉耻之心？
我昂头说，我和小龙女是真心相爱。既然小龙女从来没有爱过你，就是说，她从来没有真正属于过你，那么我就谈不上抢这个字。
尹志平气极败坏地说，强词夺理，强词夺理！
我说，尹教授，你还记得那次上课我关于人神之美的阐述吗。其实我所指的姑射真人就是小龙女。你的平庸的人本思想反映出，你只把小龙女当成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而我，则把她奉为神。对同一个人态度的不同，反映的是爱之深浅。小龙女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是高贵的女神。这样的女神被禁锢了，所以我要给她自由。只有我才能给她自由，让她恢复到原本神采飞扬的生命状态。而你不能。你是她的一座牢狱。你关押着她，让她在一种庸俗的生活中沉沦，慢慢衰老，成为你的奴隶。她艰于呼吸，她不甘心，所以她要反抗。她找到了我。我还不敢说我是她的救世主，但我给她最具震撼力的爱情。只有爱情是高蹈一切的，爱情是一切美学的最高境界，是真正的大音稀声，大象无形。我和小龙女彼此深深相爱，这就是一切，其他的都是世人无聊的口水。我们毫不畏惧。
每当我发表长篇大论时，我就觉得自己处在一种高亢的激情中，而在这种激情中，我完全不顾措辞，只是把内心真实的感想化作语言滔滔涌出。我经常在校园内不同的场合展示着我的这种激情，没有一个人不会被我深深感染。然而此刻我无法感染尹志平。他怒气冲冲地说，荒谬，一派胡言，一派胡言！我是教美学的，还用不着你来给我上美学课。
我看着小龙女，轻轻叹息一声，说，他不懂，他真的不懂爱情。

七烨雪

过了几日，德高望重的法学院党委书记丘处机老教授亲自找我谈话。我知道尹志平曾是丘处机的得意弟子，他这次请丘处机出山，就是要动用行政权力逼我就范。
我走进丘处机的办公室，昂然而立。
丘处机站起来，指着一张红木椅子，呵呵笑说，小杨啊，坐嘛，坐嘛。
我也就不客气，大大咧咧地坐下了。
丘处机就坐在我对面，笑眯眯地说，小杨啊，最近又在校报上看到你的一篇文章了，旁征博引，观点独到，行文气势不凡。说明你看了不少书哇。不愧是学校第一大才子。我们法学院为能有你这样的高才生深以为荣啊。
我说，丘教授，我最喜欢您的诗词了。您那首写梨花的《无俗念》，梨花词中是第一品，独步千古，我爱不释手。
丘处机呵呵大笑，说，哎呀，小杨啊，没想到咱们两个能相互欣赏。哪天到我家去，我请你喝两盅，切磋切磋一下文章诗词之道。我素知你生性狂傲，只跟黄药师黄教授来往，这也难怪，少年才气纵横，本应如此，方见风流潇洒之真性情。但你我不妨也可做个忘年交嘛，哈哈。
我也笑道，丘教授这样说，做学生的深表感激。
丘处机说，一个人恃才傲物，是真英雄的本色。但有个时候，在做人这点上，却还须尽量节制，不可一意孤行，以欲念坏了伦理，以色性败了常纲。
我说，丘教授，您说的也有道理。但我为人向来以真性为本，当爱则爱，爱我之所爱，坦坦荡荡，光明磊落，纵使千夫所指，也无所畏惧。
少年人有你这番胆识，原是不错。但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果你是当事人，你又做何想法，你心中宁不气恼，宁不痛苦？
我自是理解当事人的心情。但对于另一个人来说，无爱的婚姻使她内心更加痛苦，她的痛苦会使得这个家庭貌合神离。真正的家其实早已不复存在。强行组合的家庭只会使彼此痛苦。那么为什么不使之从中解脱出来，让双方都得到自由。
这样说来，你还是为他们好了？
其实我根本就没想那么多。我只要追求我的爱情。
丘处机正色道，以一己之私，而成人之毁，这是一个有道德修养的大学生所为吗？
我说，丘教授您常说，不破不立。当一种事物发展到尽头，已无法显示出其生命力的时候，决然破之，方可立之。这是您教我们的哲学法。
丘处机脸涨得通红，激动得胡子飘了起来，说，不破不立，确是如此。但破立之道，在伦理范畴之内，却是受到相当的限制的。伦理道德是纲常之本，尤其是涉及到婚姻这一复杂的社会元素时，破与立须得以伦理道德为参考标准。
伦理道德只不过是一种人为的社会规范，它不应该对人性的自由予以约束。
如果没有伦理道德的约束，人性就会泛滥成灾，对社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人性有善有恶。伦理道德可以对恶之人性加以约束，却不能约束善之人性。
我和丘处机老先生唇枪舌剑，你来我往，都是激动不已，但都无法说服对方。最后丘处机一声长叹，说，小杨，也只有我，才会耐着性子跟你据理论辩。若是换了别人，半句话也不跟你说，就是一个处分。我很欣赏你的才气和勇气，但我无法认同你的这一行为。要知道，你的行为会对学校，对法学院造成多大的负面影响。所以，小杨，我还是劝你一句，及早悬崖勒马，以免后悔莫及。
我说，丘教授，很感谢您的谆谆教诲。但我杨过一生以爱情为崇高信仰，即便为此粉身碎骨，也无怨无悔。
丘处机叹道，那好吧，既然你执意这样，我也不再劝你。明天我们法学院会就你的事情开一个专门的会议，商议如何处理你这起事件。你先回去吧。
我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说，丘教授，您是我特别尊重的一位老先生，不管您对我做何处罚，我都不会怨您。即便是开除我。我希望有朝一日能有机会与您把酒临风，横塑赋诗。您永远是我的老师。
我向他鞠了一躬。
丘处机叹息着挥了挥手。
我一走出办公室，迎头碰见黄药师黄教授。黄药师笑道，小杨，在跟丘老头论辩哪。
我也笑道，黄教授，你都听见啦。
黄药师说，那老头儿的酸话你别听，什么伦理道德，三纲五常，全他妈放狗屁。大丈夫行事，须当如行云流水，行乎于不可不行，止乎于不得不止。法学院除了我黄药师，个个迂腐不堪，读的书如同狗屎。不知变通，哪里能出人杰。那个尹志平，哼哼，勤奋有余，天赋不足，一生只能在三流水平上徘徊了。小杨，别管他那么多，想爱谁就爱谁，自古才子配佳人，人家的老婆又怎么样了。若要说什么伦理道德，那卓文君就不该与司马相如私奔，唐伯虎就不该自贱身份去泡秋香。可那后来不都成了中华恋爱史上的佳话了。追求爱情有错吗？没有。所以，大胆地去跟小龙女相恋。从此也不要来什么幽期密会，干脆就来他个光天化日，叫天下所有的人知道，你杨过与小龙女就这么爱定了，看他怎么着。凡事不把它做绝，就不叫惊天动地，惊世骇俗。
我一听黄药师这番剑啸镝鸣的高论，真如六月天喝十二月雪，从头到脚的舒畅。我喜道，黄教授，你这话太牛逼了，弄得我口袋里的银子不住地乱响，就是想请你大喝一场。
黄药师也笑道，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咱们俩就来个煮酒论英雄，剑气满乾坤吧。
我们哈哈大笑，豪气干云。

法学院的领导们就杨龙事件召开了会议，谈论如何处治杨过。会议上分两派，一派是以郝大通为首的倒杨派，一派是以黄药师为首的拥杨派。倒杨派们痛陈杨过伦理丧失，道德败坏，其恶不赦，当以开除处之。拥杨派们以自由恋爱之精神辩驳之，且纯属私人事务，因此大可不必旗鼓张扬，小小警告一番便可。争论了好久，最后丘处机作总结发言，杨过这种欺师偷情的行为确实不正确，但考虑到杨过年少无知，乃是初犯，况且又是咱们法学院少有的人才，所以从轻发落，以观后效。最终的处罚结果是记大过。
与此同时，图书馆的领导也召开了会议，商议对小龙女的处分。会议一致认为，小龙女身为高校图书馆工作人员，生活作风出现重大问题，对图书馆的形象造成了一定负面影响。但考虑到是被杨过所勾引，所以最终的处分是记大过，外加扣除三个月奖金。
这种处罚对我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既然已走到这一步，我们就不再有任何的顾忌了。我们迅速由幽期密会转为光明正大。我们心心相通，要爱就爱他个惊天动地，惊世骇俗，以两个人共同的力量对抗一切外来的压力。
尹志平看到法学院只给了我这样一个小小的处分，而没有达到将我开除，迫使我离开大学，离开小龙女的目的，又惊又怒，又上告到学校高层。学校高层对此事极为重视，紧急开会讨论。
这起事件随着高层介入影响迅速扩大，所有报社，文学社，通讯社，广播站，电视台等校内官方与民间团体都对此事予以紧密关注，跟踪报道。不仅学生，连教授们也纷纷发表文章，参与评论。各院系的学生会都组织了大大小小的辩论会，辩论的主题早已超出了对杨龙事件是非评论的范畴，而延伸到现代伦理道德的重建与恋爱自由精神的拷问之学术争鸣上。一位老教授感叹道，我来这所大学50年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声势浩大的大讨论。这种由具体人事而引发的学术课题的严肃讨论，对老师与学生共同的思想洗礼，对推动本校全新的教育和文化建设，其历史性意义不可估量。不管杨龙是对还是错，他们的爱情无疑将成为这座校园历史上丰碑式的传奇。
校高层会议经过几天的激烈争论，宣布对杨龙两人的升级处分。杨过开除，小龙女停薪留职。
这个处分立即掀起轩然大波。以黄药师为代表的激进学者连续发表文章，呼吁校方慎重考虑对杨龙的处分。509全体出动，在校内各大显著宣传拦贴大字报，文章，诗词，歌谣，漫画，以种种形式赞扬杨龙爱情的坚贞，讽刺校方的昏庸。在这样一批激进人士的鼓动下，全校再次引爆一股支持杨龙恋爱的热潮，大小活动此起彼伏，热火朝天，大有天下大乱，英雄奋起之势。
许许多多的人这样热情地支持我和小龙女，我当然不可能置身事外。我每天都精神抖擞地出现在各大活动会场上，拿着麦克风作慷慨激昂的即兴演说。我演说的语言像大河之奔腾，江山之壮丽，天空之辽阔，日出之华美，将千百听众煽动得热血沸腾。他们都在高喊，支持杨过小龙女，支持杨过小龙女。
校方已经无法控制局面，又惊又惧，在各方人士强大的压力之下，立即又召开了紧急会议，重商对杨龙的处分。这次会议把我和小龙女都叫了去。同时列席的还有尹志平。我和小龙女并肩而立。后来校纪律委员会书记洪七公教授笑呵呵对我说，当时你两个往那里一站，只见一个衣衫飘飘，神采飞扬，一个白衣如雪，美艳照人，我们心中那是一个惊叹，都暗赞这才是世上少有的神仙眷侣。那尹志平目光呆滞地坐在那里，就像一只又老又硬的雕，哪里配得上小龙女。那情景，呵呵，就像传说中的神雕侠侣。那时，我们校委会都对你们有好感了。
领导们详细询问我和小龙女之间的事情，校督察金轮法王等几位领导还对我们提出了措辞严厉的批评。我从容不迫，侃侃而谈，回应着领导们各种方式的质问与批评。我的辩论与演讲口才在全校无出其右，思维敏捷，反应迅速，这些学富五车的教授们根本就无法驳倒我。后来洪七公对我说，大家都很叹服你，也很欣赏你，觉得像你这样有才气的学生开除了太可惜。
几天后，校委会在官方媒体上通报对杨龙的处分结果，撤消上次的处分决议，只对杨过记留校察看处分。
举校欢呼。

小龙女向尹志平提出了离婚。
尹志平冷冷地说，你是要去嫁给那小子吗？
小龙女平静地说，他毕业之后，我就会嫁给他。
你那么相信他，他以后一定会娶你吗？
我相信，我从来没有这么坚定地相信过一个人。
那等他毕业之后再说吧。
志平，经过这次事件之后，我们的婚姻已完全破裂了。那么，你还固执地维持着这份破裂的婚姻有什么意义呢？
我不管什么意义，总而言之，我不同意离婚。
其实，志平，你知道，你同不同意，已经无所谓了。
尹志平悲愤地指着小龙女说，小龙女，你好狠心啊！你的心比毒蛇还狠。你被那小子的甜言蜜语冲昏了头脑，只顾着去追求你自己所谓的崇高的爱情。你有过半分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尹志平堂堂一个博士，被人指着脊背骨骂我无能，不是个男人。我的尊严在哪里？我是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啊，懂得人的尊严比生命还重要。可是我的尊严被我的妻子像狗屎一样践踏。小龙女，做人不能太过分。
小龙女说，我理解你的苦处。但也请求你理解我好不好？和你结婚这半年多来，我没有半分的快乐可言，每天就像坐牢一样。你别看我每天都对你笑，舒舒服服的伺候你吃饭，帮你洗衣，和你做爱，但我心里压抑得快发疯崩溃了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忍受这种无爱的婚姻，就像走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我已经完全绝望了。你不觉得这半年多来我都老了很多了吗？我觉得自己的生命完全枯萎了，不可能再有生机了。天哪，这是什么样是生活啊！你在外面受了气，可以回来找我发泄。我内心承受的痛苦，我又找谁发泄去。我只有忍着，忍着，忍着。我都成了个死人了。这一切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尹志平大叫，可是我从来就没有亏待过你。
小龙女说，不错，你从来就没有亏待过我。但不够，我需要真正的爱情。
尹志平说，好，就算我们之间没有真正的爱情，但你要懂得在婚姻中，有些东西比爱情更加重要。我们不是仅仅靠爱情就能活下去的。责任，义务，宽容，忍让，理解，这才是维持长久婚姻的基础。爱情难道不可以为这些做出让步吗？你看世间千千万万人的婚姻，他们的爱情并不牢靠，但是他们懂得要相互承担很多东西，他们仍然过得很幸福，很幸福地过上一辈子。
小龙女摇头说，我怀疑他们的幸福。我知道婚姻要承担很多东西，但如果无爱，我不愿意去承担。
尹志平沉叹一声说，小龙女，你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年纪也不小了，怎么想法还跟小孩子似的幼稚，单纯。
小龙女说，是的，我没有你那么理性成熟，但有些事情，当我明白它能带给我自由与爱，我就要坚持。
尹志平说，小龙女，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没有这么固执，冥顽不化。你以前多么温驯，多么听话。你变了。
小龙女说，我没变，我一直以来都没有变，一直在内心就是这样。我的温驯，我的听话，都是被逼的。我现在只不过恢复到原来的我。
尹志平说，好了好了，我不喜欢多争辩。我很累，懒得争。总而言之，我告诉你，我不同意离婚。
他拿起椅子上的外衣，出去了。
小龙女扶着桌子，站在原处，久久一动不动。

七烨雪

而与此同时，我的父母杨康和穆念慈也赶到了学校。
母亲说，我们听说你在学校乱搞对象，是不是真的？
我说，妈，听谁胡说了你们？谁乱搞对象了？
母亲说，听说是你一个老师的老婆。
父亲乐呵呵地说，这小子品位还与众不同呢，青出于蓝啊。
母亲瞪了父亲一眼，父亲立马不作声了。母亲说，过儿，怎么能这样呢，这不是无法无天吗？你找一个女同学，我们都不反对，但就是不许你这样乱搞。这样乱搞你还用在学校读书吗？
我说，妈，我的事你别管。
父亲也说，儿子都这么大了，他做事有他自己的分寸。你操这么多心也没用。
我笑道，还是老爸理解我。
母亲说，不行，儿子是我的，我就得管。我要去见见那个什么小龙女。
我说，这可不行。万一你惹恼了她，不给她台阶下，那会影响我和她之间的感情的。
母亲说，怎么，妈的话你也不敢听了？
我笑说，妈，你何必在我面前摆这谱儿。好妈妈，你要是体谅儿子，为儿子的幸福着想，你就别管这事。
母亲叹道，大了，就没法管你了。相片呢，人没见着相片我总要看一下，看配不配得上我儿子。
我忙取了小龙女的相片给他们看。父亲啧啧称赞，行，我看行，比你妈年轻时好看多了。
母亲就打了他一下。母亲说，模样儿还马马虎虎。比你大几岁？
我说，五岁。
母亲惊叫，大这么多！不行。大一两岁还差不多。
父亲说，我说你思想老土，现在姐弟恋流行。我儿子是谁啊，不赶赶时髦那能算与时俱进的人才吗？再说大一两岁也是大，大五岁也是大，又有什么区别了？你妈比你爸还大六岁呢。这你们穆家的传统，怪不得儿子。
我说，就是。如果外公外婆也跟你一样的观念，能有你吗？
母亲在家虽是一把手，但此刻在我和父亲的联手围攻下，也只好无奈投降，说，别的不说，我就怕学校为这事把你开除。
我说，妈你放心好了，就记了个留校察看，小意思。
母亲说，留校察看还是小意思啊，就差一步开除了。
父亲大手一挥，说，留校察看算个鸟，别派他，只要不是开除就行。儿子，什么时候把她带回家来瞧瞧。
母亲警惕地盯了父亲一眼，父亲忒敏感，笑道，看你想的，我儿媳妇我会有什么歪念头吗？儿子，你妈这脾气我就受不了。老是疑神疑鬼，其实这么多年我除了碰过你妈谁都没碰过。
我正色说，不，你还碰过另外一个女人。这女人跟我爸维持了四十多年的关系。
母亲变色，喝道，谁！
父亲也紧张起来，儿子，你可别胡说，我可是跟你无怨无仇，一直都无条件拥戴你的。
我说，我知道啊，但那个女人的确和你关系非比寻常。你经常亲她。
母亲简直气晕，大叫，杨康！
父亲苦着脸叫道，青天大老爷，为小民作主吧。
我说，这个人其实妈你也认识。她就是我奶奶，我爸他妈。
父亲登时放下心来，笑着拍拍我的头，说，这小子幽默感越来越强，难怪能把老师的老婆也泡到手。拽，不愧是我杨康培育出来的天才。
母亲也笑骂我，越来越会油腔滑调了。
临走时，母亲罗哩叭嗦叮嘱了我一番，我不耐烦地说，知道了知道了。父亲的话却是言简意赅，儿子，什么时候把你泡妞的法儿教我一手。

那天晚上我送小龙女回家。
我说，我真的不愿意再送你回你的家了，我们到外面去租房子住好吗？
小龙女说，我也不想再回那个所谓的家了，但我还是要回去。
为什么？
在没有离婚之前就和另一个男人公然同居，这毕竟不好。
那你什么时候离婚呢？
我也不知道。他不答应。杨过，其实只要我们这样相爱，我离不离婚，关系不是很大。
但是爱情需要绝对自由的空间。当两个人的爱情被第三个人的阴影所笼罩，你，我，都会很痛苦。
有个时候，爱情不可避免要承受很多痛苦。爱情太过轻松，日子久了，反而会失去很多很可咀嚼的味道，不是吗？杨过，我会耐心地等你，等你毕业。等到那时，我会不顾一切地跟你走。
我叹道，那还有三年多的时间，很长啊。
小龙女温柔地说，三年，不长的，一晃就过了。况且，这三年里，我们朝夕相处，又不是远隔分离。让我们好好享受每一天。
我吻了她很久，才恋恋不舍地让她离去。回到她的家。

小龙女回到家，洗了澡，就在另一间小房间睡觉。他们已经分开睡。
尹志平走进来，低沉着声音说，小龙女，我想要个孩子。
小龙女惊讶地看着他，说，我们这个家已经名存实亡了，要个孩子，只会给孩子带来不幸。
尹志平说，为什么不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考虑？一个孩子，或许可以挽救我们这个家。
小龙女说，不行，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尹志平气愤地说，你这个狠心的女人，你这个自私自利的女人。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你还有没有一点点道德羞耻心？
小龙女淡淡地笑说，我承认我自私自利。但作为一个女人，她需要爱情，你不能要求她太多。我也承受不了那么多。
尹志平恨恨地说，好，小龙女，你要离婚，我也同意。但是你必须要给我留下一个孩子。
小龙女叫道，不，你这是对孩子不负责任。
尹志平也叫道，责任，你也知道责任！你知道责任就不会为了你自私自利的所谓爱情亲手毁了这个家。你还有脸跟我谈什么责任！
小龙女摇头说，不管你怎么说，我决不要孩子。
尹志平恶狠狠地说，那也由不得你。
他扑到小龙女身上。小龙女挣扎，反抗，她叫，尹志平，你不可以这样。但她终于无力反抗，任由他在她身上像只野兽一般施为。整整一夜，他一次又一次。
小龙女泪流满面。

自从那天晚上后，尹志平天天晚上都要小龙女。小龙女也无可奈何。她也不便把这种事告诉我。直到有一天，小龙女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小龙女对我说，不是你的。
我叹了口气，说，这种事，无可避免。毕竟，你们是夫妻。
小龙女说，那我应该怎么办呢？
我说，孩子是无辜的，不应该扼杀他。
小龙女低低地说，可是``````
我制止她说下去，我说，如果尹教授真要这个孩子，那么，留给他吧。
小龙女就靠在我怀里轻轻哭泣。我搂抱着小龙女，心里也是一阵阵的难过。

眼看着小龙女的肚子渐渐胀大，我心里却是那么那么难过。但是我的难过决不在小龙女面前显露出来。每天跟她见面的时候，我仍然带着笑脸。依然每天晚上送她回家。怀孕的人心里常常会烦闷，我就讲笑话给她听。我还在图书馆大量翻阅孕妇方面的书籍，了解这方面的知识，告诉小龙女平日要如何保养好自己和胎儿。我发现我居然成了这方面的专家。
小龙女怀孕八个月的时候，尹志平就向图书馆馆长林朝英请了产假。此后的时日里，小龙女基本待在家里，我很少见到她了。我每天都跟她打电话，诉说着我的相思之情，同时还要关切地询问这一天怎么样了。
一天我拿着一本书，很无聊地在校园内逛来逛去，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忽然就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来到了小龙女家的楼房下。我抬头看着小龙女家的那扇窗户，久久地发呆。我也不好叫，站立了好一会，然后缓缓转身往回走。
一转身的当儿，猛可里就看见尹志平满脸笑容地搀扶着大腹腆腆的小龙女。我惊呆得一动不动。他们也看到我了。尹志平只是冷冷地看着我，眼睛里发出仇恨的光芒。小龙女轻轻地喊了一声，杨过。
我久久地望着她，不说话。
这时，法学院的讲师李莫愁走向他们，欢快地说着，小龙女，最近怎么样？
小龙女笑笑，说，还好啦。
李莫愁说，我听说大前儿你肚子痛，吓了一跳。没什么事吧？
小龙女说，没什么，医生说焦虑过度，叫不要胡思乱想。
李莫愁说，是啊，多想些什么呢，在家静静地养着，好好把Baby生下来就完了。
然后她又嗔怪尹志平说，尹教授，你也真是的，现在的课能不上就不上，多抽点时间陪小龙女。女儿可是你的。
尹志平忙点头说，知道，知道。
李莫愁说，尹教授，你学问高，可给你女儿预备起个什么名字呢？
尹志平笑说，庄子《逍遥游》篇里说，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如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我希望我女儿将来冰清玉洁，晶莹柔可，有情而专，不思淫滥。所以打算给她取名叫雪露，小名露露。
李莫愁拍手笑说，尹雪露，露露，好名字。尹教授，你可真有学问，引经据典的。
我听了尹志平这番话，心里冷冷一笑，看了小龙女一眼，转过身往另一条路走了。

晚上，小龙女打电话给我。她轻柔地说，杨过，你今天，怎么``````
我忽然就那么像个孩子似的轻轻哭起来。
小龙女慌乱地说，杨过，你别这样。
我说，小龙女，我心里好难过。我好想见见你。我好想你。
小龙女说，要不，我出来。
我忙说，不，你别出来。我只是很想你，越想越难过。我真的不想念书了，我好想与你天天厮守在一起。我想和你结婚。
小龙女说，杨过，不许你有不想念书的念头。不念书，你杨过还能叫杨过吗？我知道你心里的痛苦，但是你要学会耐心等待。让我们一起耐心等待好不好。你一毕业，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那时，你要做什么，我都依你。
我说，世事难料，那时我们一定就能在一起了吗？
小龙女说，除非你不爱我了。
我说，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那是因为我即将死去，已经无法爱你了。
小龙女说，不许你说死。
我说，不知为什么，最近老是喜欢思考死亡。每每想起，就有一种悲壮的感觉。我在想，如果有一天能死在你怀里，那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小龙女哀哀地说，为什么，杨过，你为什么要这么想？你一直都那么激情飞扬，充满了蓬蓬勃勃的生命力，为什么如今会有这种思想？
我说，因为我每次想到你，就很心疼。我怕现实有一种无形的力量，纵使我们两个人合力也无法对抗。而那时，我或许会因为毅然决然的反抗而死去，留下你，孤零零的，在这个世界上。我想一辈子都爱你，但隐隐中有种宿命般的声音在告诉我，我或许没有那个运气。
小龙女也难过得哭起来。她叫道，杨过，杨过。我也轻轻地喊着，小龙女，小龙女。
我们就在这无边无际的暗夜里，不断地呼喊着彼此的名字。好像这样呼喊，就能把彼此深深嵌入彼此的生命。

七烨雪

小龙女终于生下了她和尹志平的女儿，露露。
小龙女仍然没有出来，我也不可能跑到她家里去。我们每天电话联系着。她说她的女儿很可爱。
有一天小龙女在电话里说，我爱露露，我真无法想像有一天我和露露分开的日子。
我说，我理解。
小龙女忙说，杨过，你不要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笑道，你也太多心了，我有那么小气吗？
小龙女低低地说，我就怕你``````
我说，尹教授也很喜欢露露吧？
小龙女说，他比我还喜欢，天天守在家里抱着她，课能推的就推了。
我说，他待你还好吧？
小龙女说，很好。——杨过``````
我笑说，我说了你不要多心，我没那么小气的。
可是挂上电话，我却隐隐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具体什么，我也说不清。

那天风和日丽，我和509的兄弟们在校园内抽烟闲逛闲聊。为很多的事感叹。其实都才二十出头的人，说不清为什么都会有这么多感慨。只觉得生命太沉重，活着很累。
突然张无忌说，杨过，那不是小龙女吗？
我看见樱花园里，一对夫妇带着个婴儿在兴高采烈游玩。那是尹志平和小龙女。尹志平抱着他们的小女儿，逗着玩。小龙女则微笑地看着，不时用手指轻轻摸一下她女儿的小脸蛋儿。
我情不自禁地向他们走过去。
小龙女突然看见我了，叫了一声，杨过。她脸上带着那种惊喜的笑。我看见产后的她更是丰盈绝美，风姿绰约。
我微笑着说，那就是你的女儿吗？很漂亮，很可爱。
小龙女笑着说，是吗？
我说，我可以抱抱吗？
小龙女转眼望向尹志平。尹志平却是冷冷地看着我 。
小龙女一边指着我，一边逗着她女儿说，叫叔叔。
尹志平冷冷地说，叫什么叔叔，这不乱了辈分了吗？他是我学生，该叫他哥哥。露露，叫哥哥。
我和小龙女登时脸色一变。她的脸色变得苍白，我的却是冷峻如霜。
其实露露太小，根本就不会叫人。她手里抓着一个小软皮玩意儿，东张西望。
我淡淡一笑，转身与兄弟们勾肩搭背一起离去。唱着那些放荡不羁的歌曲。不需要我多说什么，大家往酒吧走去。
令狐冲先敬我。他说，无论如何，小龙女依然爱的是你。这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所以，关键是，你不能因为看到今天的情景，就轻言放弃。并且我也知道，你，杨过，是一个可以为爱情生死赴命的人。为你干杯。他一饮而尽。我也是。
萧峰敬我。他说，杨过，你是我们509最大的骄傲。坚持下去。他一饮而尽。我也是。
然后其他的兄弟也纷纷每人敬我一杯。
然后我回敬。我说，我不多说，干杯。
一饮而尽。

晚上小龙女的电话打过来，她急切地说，杨过，我要见你。
我们在一家投影厅里开了间小房。把门一关上，我就紧紧抱住了小龙女，脸贴着脸。我有好多好多话要对她说，但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我心里像个孩子一样感到委屈，然后泪水就汹涌而出。小龙女用舌头温柔地舔着我脸上纵横的泪水，轻轻喊道，杨过，杨过。
我捧着小龙女的脸狂吻，边吻边流泪。小龙女也是满脸泪水。
我忍不住了，我褪去了小龙女的衣服。我们疯狂地做爱。此时此刻也只有以这种肉体相融的方式才能表达我们内心那些说不出来的爱与痛苦。小龙女轻轻叫着，杨过，杨过。我们一次次猛然升腾，又一次次骤然跌落，要在激情如火的燃烧中把这受尽苦难与煎熬的生命彻底毁灭。
花开之后，一片宁静。我们赤裸着相拥相抱，不愿分开。真希望此时便是永恒。或者让死亡来临，凝固这一切。
我说，小龙女，与其这样痛苦地爱你，不如让我死在你怀里。
小龙女微笑着说，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要像现在这样抱着我。以这种方式结束生命，是我一直以来憧憬的幸福。

我们又在校园内，像无数痴男怨女一样，公开地展示着我们的情侣关系。仍然有许多人用那种复杂的眼光看我们，但我们心胸坦荡，只是微笑地面对一切。为了表示反抗，我公然在许多的公开场合拥吻小龙女。而小龙女也热烈地回应我。这座校园原本有些保守，恋人们如果要亲热，只会躲到幽静无人的地方去，而决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展示他们的炙热。我是开先河的，在我的表率之下，一些恋人也开始仿效我们。法学院的领导听说之后，连连摇头，却也只能感叹狂傲小子，庶耐其何。
然而小龙女跟我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因为她要回家带她的女儿。虽然请了保姆，但她总是不放心，定要把女儿抱在手里才心里踏实。抱着女儿的时候，她心中充满了宁静与幸福。
小龙女说，我爱露露。
我说，我知道。

时间就像秋千，一晃即过。不知不觉我居然已到了大四。其间我和小龙女制造了无数的轰轰烈烈，惊天动地，每一件都能把整座校园引爆。三年来，这座校园因为我和小龙女生死不渝的恋情陷入持续不断的动荡。经常有熟悉的和陌生的朋友跑来对我说，是你们成就了这座校园的传奇。一向擅长作诗填词的段誉更是诗情勃发，写了一首《一座校园的传说》。他说，很多很多年以后，你们的故事在后人的心里会成为一个美丽的传说，也就是这座校园的传说。精于乐律的黄药师教授为此词谱了曲。一时间，《一座校园的传说》传唱整个校园。
我笑着说，其实，故事远远没有结束。传奇还在上演。
韦小宝问，那么，最终的结局是什么呢？
张无忌替我回答，结局就像变幻莫测的魔法剧，永远不可预料。
令狐冲说，所以，这座校园的传说，依然令人充满激动，渴望，和幻想。

小龙女对我说，杨过，你应该去考研。
我说，考什么研？大学一毕业，我就要和你结婚。
小龙女微笑着说，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我记得你说过，你不想做一个平凡、卑微的人，你要为荣誉、自由、尊严、灵魂而战斗。虽然你现在已经相当了不起了，你是这个校园最优秀的人才，但你的底蕴仍然无法让你达到运转如意的境界。你应该有更高的人生境界。所以，你要有充足的时间不断阅读，不断思考，不断提升自己，不断完善自己，你才能真正赢得你所想要的一切。而过早的涉足世俗的婚姻，会阻碍你的发展。我希望我深爱着的人，成为这个世界上，成为你所在的那个领域里最优秀的人。而你，完全具备那样的条件。那么，不要浪费你的天赋与才华。所以，去考研吧。
我说，那么你呢，你怎么办？
小龙女说，我会一直等着你。相信我，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等着，等着你来娶我的那一天。等着你捧着鲜花，对我说，小龙女，嫁给我，请作我美丽而温柔的新娘。
我激动得热泪盈眶。我只说了一个字，好。
于是我开始了考研的征程。
我依然坐在文史阅览室那个固定的座位上。我一抬头间，看见的就是我的恋人，美丽惊艳的小龙女。三年来，小龙女容貌没有半点变化，只是看起来更加美丽动人。她永远都是白衣如雪，长发飘飘。她总是那么温柔地看着我。古人说的世间最浪漫的事无过于红袖添香伴读书，那么我是每天都在一种浪漫的氛围中度过的。

小龙女的女儿露露两岁了，长得非常漂亮，可爱。有时候小龙女就带她出来玩。叔叔，叔叔。露露这样叫我。我对露露喜欢得不得了，陪她到处玩，给她买好吃的。她要什么，我就给她什么。她要天上的月亮，我一样可以摘给她。我打一盆水，映着天上的月，于是水中也是一个月。露露便伸手到盆子里捉月亮。露露骄傲地对她妈妈说，叔叔好厉害，他什么都可以给我弄到。我要天天跟叔叔一块玩。小龙女就开心地笑。我对小龙女说，将来，我们俩也要生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儿。我希望我也能有这样一个女儿。不然漫长的人生，会了无生趣。小龙女笑着说，会的。
我没有想到灾难会在那一天毫无征兆地来临。
那天小龙女从幼儿园把露露接出来，然后我们就带着露露在校园内闲逛。露露总是不肯安安静静的。她说，妈妈，叔叔，我们来捉迷藏好不好？你们来捉我呀。我们都点头笑着答应。
露露要我们背转身闭上眼睛，然后自己悄悄躲起来。她藏好后就大叫，我藏好啦，你们来捉我呀。我和小龙女相视一笑。听声音就知道露露藏在哪里。但为了要逗她好玩，就故意找错方向。
找了好一会，听见露露的声音，哈哈，你们找不到我，我就在这里呢。
我们回头一望，大吃一惊。只见露露站在一块高高的岩石上挥着手高兴地大叫大跳。我们忙叫道，露露，不要动。
露露稚声稚气地说，叔叔，我跳下来，你接住我。
小龙女一听，险些晕过去。我狠命摇着手大叫，不要跳，露露，不要跳。
露露嘻嘻一笑，叫道，叔叔，我跳啦，你接住我啊。
我不再多想，看到露露纵身跳下来，飞身闪过去，稳稳接住了露露，然后就着惯性在地上一个翻滚。我的右脑狠狠撞在了岩石尖锐的凸片上。
我感觉一阵晕眩。小龙女叫着跑过来，把露露抱在一边。她一摸我的右脑，满手是粘稠的血液。我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我出院的时候，右耳失聪。
父母闻讯匆匆赶来。母亲一见到我，抱着我放声大哭。父亲也心疼得直掉眼泪。
小龙女牵着露露，看着我们，满面泪痕。她说，伯父，伯母，都是我不好。我害了杨过。
我说，不关你的事。
母亲又悲又怒，叫道，还不关她的事，还不关她的事。你这个贱人，我好好的一个儿子，就这样给你毁了。我的过儿啊。母亲又是一阵大哭。接着又埋怨自己，都是我不好哇，当初就不该心慈手软，成全你们交往。我要是狠了命的阻止，哪会弄到这一天啊。过儿，过儿，我苦命的过儿啊。
母亲大哭大闹，惹得露露也哭起来。
小龙女含泪说，伯母，你放心，这辈子我会好好照顾杨过的。
母亲冲着她的脸大骂，贱人，你自己好好的男人不要，偏要来勾引我儿子。你自己有夫之妇，拿什么来照顾我们过儿？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你给我滚，我不要看到你。
小龙女不敢作声，只是低着头垂泪。
露露哭道，不要骂我妈妈，不要骂我妈妈。
我说，妈，看你在说些什么。说了不关她的事。
母亲说，你还在维护她。她害得你还不够吗。
我说，妈，要怎么说你才明白。我以后还要娶她作我妻子，你别这样对她好不好。
母亲说，休想。我不会要这样拖儿带女的儿媳妇。
我说，你不要，我就离家出走。你儿子说得出做得到。
母亲又大哭，天哪，儿子，你怎么为了这么一个女人，这么没出息。你连妈都不要了哇。我怎么这么命苦哇我。
我没有力气再去争论，只是望着小龙女。小龙女也是满眼泪水地望着我。

小龙女一回去就郑重地向尹志平提出离婚。
小龙女说，杨过现在残疾了，我要照顾他一辈子。
尹志平不同意。
小龙女语气坚决地说，这次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离婚。
尹志平说，小龙女，你理智点好不好，女儿都这么大了，你忍心让她没有母亲吗。
小龙女说，露露我要带她走。
尹志平喝道，这绝对不行。
小龙女说，我一定要露露。
尹志平说，露露是我的女儿，谁也不能带她走。
两人开始了无休止的争吵。吵到精疲力竭，也没有个结果。
于是就这样拖下去。

七烨雪

有一天小龙女对我说，我有了你的孩子了。我是特意怀上的。这样我就可以迫使他离婚。
我先是吃了一惊，沉思良久，说，也好。那么，一毕业，我们就结婚。反正也只有半年了。
小龙女含泪说，杨过，我不知道要怎样来报答你。报答你的爱，报答你的恩情。看到你这样，我常常心疼得哭。我恨不得粉身碎骨。我都不想活了。
我笑说，你不要难过。一只耳朵而已，算不了什么。就当用这只耳朵换来你我的爱情。呵呵，代价微乎其微，小Case啦。
小龙女哭着说，你还这样说，我心里比死还难受。
我笑说，咱们的女儿，要给她起个什么名字呢？
小龙女破涕为笑，说，你怎么知道一定是个女儿。
我说，一定是的，我相信你的肚子。哎呀，我的女儿一定会是天下第一等既漂亮，又可爱的女儿。哇噻，我一想起我有这么个女儿，我就高兴得要升天了。幸福啊，幸福。
我一脸的陶醉。
我大叫，天，我居然就快作爸爸了。我居然快有一个女儿了。这不是很不可思议的事吗？哈哈，509的哥们儿，我杨过远远走在了你们前头。你们作为我女儿的伯伯叔叔，口袋里的银子就他妈稀里哗啦给我掏出来吧。
我纵声大笑。小龙女也笑。

然而两个月后的一天，小龙女突然肚子大痛。紧急送到医院后，抢救无效，胎儿流产。更加令人震惊的是，小龙女子宫受损，从此再也不能生孩子。
我抓住医生胸前的衣服，愤怒地大叫，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医生说，经过我们仔细诊断，她服了一种有强烈抗孕激素的药物，导致不孕。
我去见小龙女。小龙女一夜之间消瘦憔悴了好多。我把医生的话告诉了她。她久久沉思，最后她缓缓地说，我知道了，是尹志平。
我恨恨一捶床沿，咬牙叫道，我杀死他！
小龙女说，杨过，你不要冲动。
我说，我要告他故意杀人罪，我要他坐一辈子牢。
小龙女缓缓摇头，她说，求你，杨过，不要这样，露露不能没有父亲。
我心中难过得像死一样，我忍不住放声大哭。
小龙女抚着我的头发，轻柔地说，杨过，对不起。
她的眼泪滴到我的脖子上，灼灼发烫。而我的哭声，无法停止。
上天，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对待我们！

那晚的月光，凄清而冷酷。
樱花园。
樱花还没有开。小龙女总是说，我最喜欢樱花。冰清玉洁，娇艳灼灼，却像闪电一般，迅速谢去。一生的绚丽荣华，便在那瞬间绽放，给世人留下荡气回肠的惊艳，和绵绵无尽的回忆。
小龙女白衣如雪，长发飘飘地来到樱花园。
我拥她入怀。席地而坐。
小龙女说，杨过，还记得那天晚上，我们在樱花园的情景吗？
我说，我记得，到死都记得。那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
小龙女说，从那一刻起，我终于明白什么叫爱情。不止是幸福，快乐，还有激情，崇高，绚丽，辉煌，不顾一切的燃烧，生与死的轮回，天地万物间圣乐般的飘荡，超越时空紫色闪电般的惊心动魄。
我说，那也是我的感觉。
小龙女说，谢谢你，杨过，给了我一生中最浪漫，最完美的爱情。
我说，同样也要谢谢你。
小龙女说，杨过，我爱你。
我低下头开始温柔地吻她红润的唇。
良久，良久，我们才松开。
小龙女的声音变得像轻雾一般哀伤，她说，杨过，对不起。
我说，没什么对不起的。
小龙女说，这一生，不能给你生个孩子。
我说，露露就是我的孩子。
小龙女缓缓摇头，说，那是不一样的。我不忍心看到你在你以后漫长的生命中，只能羡慕地看着别人的孩子。
我说，哪天我有钱了，我们到北京去治。不论花多少钱都要为你治好。
小龙女苦笑道，不能了，我知道。杨过，谢谢你不去告尹教授。说真的，他是我老公，我对他还是有一点感情的。我要感谢他对我这几年来的照顾。我觉得对不起他，亏欠他太多。他也是不得已，才下了狠心的，我知道。他是露露的父亲，露露不能没有父亲。我要为我所做的一切赎罪。杨过，我是个不祥的女人，蒙你厚爱，却不能带给你一生的幸福。我爱你，这样这样心疼地爱你，所以，我要你幸福。我希望你以后会找到一个世界上最美丽最温柔的妻子，给你生一个最漂亮最可爱的女儿。
我紧紧抱住她，说，你别说傻话了，这辈子我除了你不会爱别人了。
小龙女微笑着说，其实，一个人一生之中，也不可能只爱一个人。很久很久以后，你会爱上另一个女人的。你会和她平静地过完下半辈子。如果一时的痛苦，能换来你一生的幸福，我愿意。因为，杨过，我是这样爱你。
我越听越惊。我隐隐感到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但我不敢去想。我说，你别说了，再说，我会很难过。
小龙女说，杨过，吻我，吻我啊。
我又吻她。
很久，很久，小龙女说，樱花就快开了，但我看不到了。我很喜欢樱花，她的惊艳，她的短暂。杨过，我说过，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要死在你怀里。以这种方式来结束生命，是我一直以来憧憬的幸福。啊，我多么幸福啊，真幸福啊``````杨过，我爱你，我爱你``````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低下去，终于消散，像一缕轻烟。我看见她缓缓闭上了眼睛，脸上带着最甜美的微笑。她好像进入了睡梦之中，她在做很幸福的梦了。
然而我一低头，却惊恐地发现，她的腹部竟插着一把匕首。鲜红的血还在汩汩地淌出来，将她雪白的衣服染红一片。
我颤着手去拿那把匕首，想拔出来，却又不敢拔。我缓缓去看小龙女的脸，那么幸福，那么沉醉，没有半点的痛苦。
我的眼泪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流了出来。
我紧紧地抱着小龙女娇柔的身子，紧紧的，紧紧的，生怕一松手，便没了。
我只觉得体内有一股气流，由腹部升至胸部，涌到咽喉，绕到舌间，在口腔内不住旋转，膨胀。终于，我仰天一声长长的悲啸，啸声像一群黑色的鸟，在我的头顶，在樱花园，在这座校园的上空，拍打着翅膀，久久，久久，不舍离去。
月光悄悄隐入云层，黑暗无孔不入地将我们包围。我紧紧抱着小龙女，一声不响。

半个月过去了，我一直都没有打电话给郭襄。直到毕业前两天，我才打电话给她，说，过两天就要离校了，今晚出来走走吧。
郭襄说，好的。
晚上七点的时候，忽然电闪雷鸣，一场暴风雨眼看着就要来临。我忙又打电话给郭襄，说，今晚只怕有大雨，如果你不方便，可以不出来了。
郭襄说，不，我要见见你。
我带了雨伞，在报刊亭等她。
不一会，郭襄撑着伞气喘吁吁地跑来了。
我向她笑了一笑。
郭襄说，六点半的时候，我还在外面饭馆里和我寝室里的人一起吃饭呢。一看表，知道来不及了，饭也没吃完，跑到寝室里拿了一件东西，这才赶过来。杨师兄，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我微微一笑，说，随便走走吧。
我们缓缓向明湖走去。
郭襄说，杨师兄，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今天会给我打电话。你这么久都没有给我电话，我以为你不会给我电话了。为什么突然想起今天给我电话，约我出来了呢？
我说，其实也没什么，要走了，跟你道个别。
郭襄说，杨师兄，我很想听你亲口讲讲你和小龙女的爱情故事。因为我听来的，总是零零碎碎的，不完整，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听上去就像一个传说。
我笑笑，说，这的确是一个传说。我虽然是这个传说中的主角，但当一切已经烟消云散，隔着时间往后看，已经不再令自己激动。仿佛看透了很多事情，所以心里很平静。只想去过那种平淡的生活，一个人的生活。
郭襄说，那么，杨师兄，这就是你一直不来找我的原因吗？
我笑着，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暴风雨始终没有来，天空只是下着细细的小雨。小雨向明湖飘去。不知什么时候，郭襄已收起了她的伞，而我的伞，却撑在她的头上。细细的小雨将明湖笼罩，将我们笼罩。我缓缓地讲述着大学四年中的很多鲜为人知的事，一边发着沉重的感叹。
我们在岛上的涵虚阁里坐下来。我望着明湖，望着明湖对面半隐半现的图书馆，内心隐隐涌动着悲凉与寂寞。
郭襄说，杨师兄，过两天你就要离开这座校园，你现在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我笑笑，说，我无话可说。
郭襄点点头，想了一会，说，杨师兄，你离开后，这座校园会再度陷入平庸。因为再也不会有传奇出现了。
我说，为什么一定要有传奇呢？平淡就挺好。平淡的生活会让人感到宁静而持久的幸福，而传奇的结局，大多是悲剧。
郭襄说，可我是喜欢悲剧，大气，华美，浪漫，凝重。
我笑说，对于那些小说，影视，悲剧或许更能让人喜欢。但在现实生活中，悲剧最好还是别让它发生，或少发生一些。因为人生承担不起那些悲剧。现实中的悲剧，除了让人痛苦，不会有美学意义。
郭襄说，可是，我仍然幻想着我能演绎传奇。
我说，那么，只能祝你好运了。
郭襄说，杨师兄，你就不能给我这样一种传奇吗？我觉得这世上只有你能让我的生命富有传奇色彩了。
我看着她认真的表情，伸手用手指摸了摸她额上的几绺秀发，说，你真是个单纯可爱的女孩子。如果时光倒退几年，我想我会爱上你的。
郭襄说，那么，为什么现在不可以爱上我呢？
我淡淡地说，我要走了。这座校园，我待了四年，我要走了。
然后我说，给你念一首诗吧。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我最喜欢的一首诗。
郭襄说，嗯。
我仰望着天空，缓缓念道，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告诉他们我的幸福/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我将告诉每一个人//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愿你有个灿烂的前程/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愿你在尘世中获得幸福/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念完之后，我久久不语。一转头，发现郭襄已泪水盈眶。
我笑了笑，起身，说，回去吧。
郭襄忙擦了擦泪，接着从书包里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小布熊，憨态可掬。她说，杨师兄，你白天跟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要向我道别了。我立刻跑到精品店里，想送你一件礼物。找了好一阵，才挑了这个小布熊。我知道你要到很远的地方去，礼物太大了，我怕你带不走。这么一点点大，不管你走到什么地方，你都可以很方便地带着它了。我希望你把它放在你最近的地方，一眼就可以看到的地方。因为你一看到它，就会想起，啊，曾经有一个叫郭襄的小师妹，喜欢你，爱过你。那时，你心里一定会充满了温暖，你脸上一定会浮现出笑容来。
听着她这番孩子气的话，看着她那天真纯净的脸，我只觉说不出的感动来。我接过，低声说，谢谢。
郭襄言笑晏晏，说，杨师兄，你走的那天，我不送你了。因为那天我们要考试。
我说，不用了。
我把郭襄送回宿舍。在她宿舍楼下，她挥挥手，笑着说，拜拜。
我也笑着挥手，拜拜。
然后我看见她走了进去。
我把弄了一下手中的这个小布熊，然后仰望天空。暴风雨始终没有来，只飘着细细的小雨。我收起伞，一个人，缓缓走回我的宿舍。

七烨雪

最近看的一本书，比较有趣的是书中人物的名字都是取自金庸小说，故事讲述了大学里面的一个寝室509的八个人，八种不同的爱情……
看完之后还是很感动的:)
有耐心的可以看看，这里只选了其中的一个故事，希望大家能喜欢……:loveliness:
这里有其他几个部分http://www.xici.net/b8463/d26517282.htm

[ 本帖最后由 七烨雪 于 2008-4-28 18:07 编辑 ]

以小弥

想起了《此间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