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顾城

写在前面：这是一个酝酿了近乎一年的故事，开头，也是没有经过太多修改的。三番，三个部分，三分年华。一个家庭的记忆与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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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他正在那片庄稼地里劳作。玉米那么高，足足比他高了两个头。他赤裸上身，露着瘦弱的脊背，汗水在身上像一层油画，写着生活的艰难和不公平。

当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他才终于抬起头，脸上挂着惯有的冷漠，以及一副遮盖他大半个脸的近视眼镜。接过那张略显单薄的通知书，他开始露出有些放肆的笑，他也第一次抬起头，仰望那一向傲慢的太阳，他觉得，他也应该像太阳一样，接受人们的仰视！

那一年，他的父亲死了，母亲疯了。那一年，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他需要供养一个母亲，和一个弟弟。那一年，他是村子里惟一一个考上大学的人。那一年，他18岁，很狂妄的年纪。那一年，他还只有160公分高，仅此而已。

他是一个不被祝福的孩子，没有人愿意供养他去上什么大学。可他自己清楚，娘疯了，又没人管我，不出去上学，就我这副德行，连媳妇儿都说不上。

他上面有四个姐姐。闹饥荒的时候，大姐一家跑到东北去了。他去求二姐，二姐什么也没有说，给了他一记重重的耳光，从此之后，他的右耳就再也听不见了。于是他明白，这样荒乱的年代，没有人是值得依靠的，除了自己。他也开始明白，任何时候，一定要隐忍，没有人可以帮助你，除了自己！他开始挨家挨户的借钱，不借，就跪在人家门前。一毛，两毛... ...终于，他凑够了一年的学费，自己一个人上路了。走出那个村子的时候，没有人送他，他也没有回头，娘正在家里自言自语，弟弟被三姐照顾着。他想，走出这个村子，我就不要再回来生活，我不要再看到他们嘲笑的目光，我要风风光光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就在那个早晨，他开始背对这片土地。

大学的生活同样是艰难的，很多学生在嘲笑他的身高，他从不反驳，沉默成了他的态度，但是，他的眼神却透露着不可侵犯。

还是有人冒犯了他，那是个180多的大个子，他捏着他的耳朵说，嘿，三等残废！他在瞬间攥起了拳头，他只有一次机会进攻，于是他用尽了力气，毫不犹豫的冲那人的鼻子砸了下去。那人就这样倒下不省人事。从此之后，他都是用这样的方式还击比他高了20公分以上的对手，一击致命。渐渐的，人们开始敬畏这个小个子，再也没有出现过什么关于三等残废的言论。他的拳头，看上去是那么有力！就如同他沉默的力量。

他是个头脑很聪明的人，在学校成绩很好。他知道，他必须依靠这个，摆脱令他自卑和遭人鄙视的境遇。他也是个特立独行的人，经常一个人憋在宿舍看武侠小说，他喜欢那样的侠义精神，他在想等他有了钱，他也要行侠仗义！可是，在学校他常常因为没有钱而挨饿，看见有人买葱油饼吃，他总会投去有些羡慕的目光。

生活，总是喜欢让可怜的人们在逆境中生存，然后让人们体会什么叫来之不易，然后去珍惜，并且感恩。

转眼就大学毕业了，他被分配回家乡教书。那个年代，能够吃到国家粮，就是很荣耀的事，也是很好的工作。于是他真的实现了自己当初的心愿，风风光光的回到了家乡。瞅瞅，那是二村疯子她儿，大学生，他娘好命！

可是，他还是说不上媳妇儿，就因为他有一个疯了的娘。

他始终忘不了那个和他相好了很久的姑娘，人家倒是不嫌弃他穷，也不嫌弃他丑。已经快要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就在某天中午，娘跑到人家家门口要饭，而他，正在人家家里做客。

哟！这疯婆子，谁家的啊？

姑娘尖利的声音刺激了他脆弱的神经，他呆呆的站在那里，很久很久。

娘，咱回家。

就这样，他再也没有去找过那个姑娘，也再也没有打算在这个村庄谈恋爱。

我还就不信这个邪，我一定要找个照顾娘的媳妇儿，要不然我就打光棍！

时间，飞逝而过。弟弟也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大学。他决定给自己放松一下，于是就想到了去看望远在东北的大姐一家。

那个地方叫作牡丹江，美丽的地方。他在那里遇见了自己美丽的爱情。

某天下午，大姐邻居家的阿姨带了自己的大女儿来做客。就在大女儿和他对视的那一刻，时间凝固了一下子，就一下子，可是他的生活就在这一下子之后开始改变了。姑娘闪亮的眸子一直停留在这个满脸胡茬的陌生男人身上，她梳一条整齐的大辫子，穿干净的棉布衣服，笑容甜美。令他感到尴尬的是语言上的障碍，他说山东方言，还有大舌头，在姑娘伶俐的东北话面前，他有些无言以对。他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好像都很陶醉其中。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是结婚前的最后一次见面！

没几天，他就回去了。也开始真正追求那个姑娘，用他比较擅长的书信。他的字好看，比他长得漂亮，毕竟上过大学，文字方面对付林区的小姑娘还是足够的。就这样，一封封沉甸甸蘸满感情的信就开始隔着两千多里地飞来飞去。在信里，他提及他那疯了的娘。她直爽的说，你要是娶了我，我就和你一起伺候呗！

于是，他就真的娶了她。

看来老天还是待我不错的，让我娶了个漂亮媳妇儿，可把乡亲们羡慕坏了。多年以来，他都这样说。

瞅你那样吧，我就是被你给拐来的！姑娘杏眼一瞪，笑容甜美。这也是她一直以来的回答。

那一年，他28岁，人们说他娶了个全村最漂亮，也最贤惠的老婆，他福气！

29岁那年，他做了父亲。

儿子上初中，次次考第一，因为怕40岁的他拿板凳打屁股。

43岁，儿子觉得长大了，开始不听话。那一年，他不知道什么叫摇滚，儿子说和他没有共同语言，说他们有代沟。

又一年，儿子早恋，他从来没有像那时一样失无奈过，他忽然觉得自己老了，开始担心儿子的未来，像所有那个年纪的父亲一样。

45岁，儿子开始认真准备高考，有条不紊，他发现其实儿子真的长大了。

46岁，儿子收到大学通知书，是儿子最向往的北京，那一年，他带着儿子重新回到了牡丹江，那个改变自己命运的地方。儿子说，我爱上这个地方了。

当儿子已经比他高一头，开始搂着他脖子和他侃大山的时候，他已经47岁。

当他的儿子在电脑前打字的时候，他正舒服的躺在沙发上，喝着茶水，抱怨着股票的下跌，埋怨着老婆怎么还不做好饭，还对儿子说，爷们儿，把你那摇滚的声音调小一点，我听不到天气预报喽！

这，就是一个普通人的半生。

忽然没着没落的想起一首诗——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zoe.

我叫我爸“老头”，
我爸叫我“老大”。
应该试试叫“爷们儿”，太有感觉了。:)

顾城

我有一个好朋友，她也叫zoe，在我的论坛里有她的名字，没想到这里也有，呵呵！

zoe.

这是缘分啊。兄台。:lol

小朱啊

喜欢那首诗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北庭骏

恩。。。楼主加油，希望你勤快来更新阿~

顾城

剩下两部分至今没写好，检讨一下。但这里有一个大概，或许可以贴出来，敬请期待，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