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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熙】海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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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08-8-31 00:56:3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PART 1
昨天晚上我梦见你 你没有说话 你启动你的唇
我尝试着阅读    梦却被海水灌满



  光夏梦中有海。
  静静的,看不到边际,在很远的地方与灰蓝色的天空融为一体。海面上白色的雾气氤,有一张模糊的脸,嘴唇翕动,缓慢无声。
  你在说什么。在说什么。
  来不及问,那轮廓已散去。
  下沉,海水从清浅的微暖,渐变成幽蓝的寒凉。光夏看向脚下,那里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身体一动,眼睛就睁开了。视界里是盛夏午后的暖色调,车厢摇晃着,光影也随之摆动。人们仿佛同时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梦境,整个世界只剩下广播的电流杂音,车轮与铁轨碰撞发出的重音,从大开的车窗冲进来的熏风,和光夏的清醒。
  光夏打开抱在胸前的暗茶色背包,拿出钱夹。略微泛黄的照片,近处的脸被剪去了大半,左边的失焦身影就变得抢眼。无意间经过的男生,被镜头留在了时光中。
  风一阵阵地撩起光夏的短发。她静默地,凝视着辨不清面目的少年。
  窗外树木飞掠而过,远处的农田青翠滴绿。长长一线列车奔驰在起伏的田原间,驶往光夏的记忆。

        少女没有父母,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孤僻的奶奶身边。整个童年没有玩伴,生活封闭而清苦。
  长到可以念书的时候,奶奶把一架相机交到少女手上,让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或许是当时还太小,又或许是继承了母亲的薄情,光夏没有太大的反应。上一代的恩怨与她无关,她只对父亲留下的惟一遗物充满好奇。
  古旧的EXA-1b,她爱它胜过爱自己。

  初中的时候光夏看上去仍像小学生。刚开始成长的身体因为过度节俭而停止发育,矮小,瘦骨伶仃。只有一双眼睛又黑又亮,仿佛体内所有的力量都聚集于此。
  她把全部的钱都拿去买胶卷,那些照片时而凛冽时而怀旧。没人知道这个平凡到仿佛连颜色也向黑白灰过渡的世界,为何独独在光夏的镜头前呈现迷离异色的美。
  学校对光夏的存在显得有些无所适从。她心中没有既定的规则,常常旷课,成绩糟糕,可是代表学校拿到的大小摄影比赛奖项,骄傲而风光。
  最终是默许了这个特例,一时间,光夏成为舆论的焦点。然后事件过去,新来的转学生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转学生来时,光夏正在邻市的雷暴中捕猎闪电。对于命运里即将出现的巨大转折,她一无所知。
  名字叫海郁的男生成绩好得近乎神迹。在这样一个小城的准重点中学,他的到来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即使被安排在最优秀的班级,他也仍像个空降而至的冷淡王子,身在人群却始终疏离。

        光夏跟海郁的初遇是在她回城的那天。到家门口才发现不知何时丢失了钥匙,奶奶偏偏又不在,她一时无处可去,只好拖着一身的困顿和浓重睡意往学校过去,混混沌沌晒在毫无遮挡的毒日下。
  正逢中午放学,光夏疲倦地站在教学楼大门口,像一尾遇到逆向水流的鱼,被人潮冲得摇摇欲倒。
  她想干脆转回身去顺着人流一起往外走好了,却在这个时候被一股力量带得往后仰倒。她下意识地抓住旁边的人以维持平衡,随之听见背带断裂的声音,肩膀一轻。
  相机摔坏了。光夏脑中除了这个念头就是一片空白。
  木无知觉地呆立在原地,有人帮她捡起从书包里散落出来的照片,有人把相机捧到她眼前。
  她怔怔地望着破裂的机身和镜头,一把抢过它们抱在怀里,蹲下身去,哭得声音嘶哑。
  夏日焦躁的正午,路过的老师蹙起眉头来过问女学生没完没了的哭泣,一直站立在旁边的男生简略地道明了原委。老师对光夏安慰了几句就走了,内容无非是东西坏了能修就修修不好也没办法这一类,叫她别再哭了,赶紧回家。
  “喂。”一直站在旁边等待她的男生,声音听起来非常清冷,带着磁质。“你的相机我会赔一半,剩下的你自己负责。”
  光夏仰起脸来,泪眼蒙地摇头。
  她不知道要怎样告诉他,这台相机是父亲的遗物,它多么古旧,又多么难买到。
  “不管怎样,我会负一半责任。”
  光夏用手背抹眼泪,想要看清说话人的模样。这一瞬间,幻觉袭击过来。
  汹涌海水雷霆万钧地罩下来,强大的窒息感随即而至。她觉得呼吸困难,双眼却清晰地看到蓝色的,幽深冰冷的水,阳光从水面透下来,有细小的微生物如同在空气中一般自由地浮动。
  耳边海水初到的咆哮逐渐远去,剩下的只有耳膜受压的阵阵嗡响。所有通过晃动海水传达到耳内的声音,统统变形为温柔的低喃。
  只是还没能听清,肩头被大力拍击的疼痛就把光夏拉回到现实。她重重地呛咳出来,脸涨得通红。

  “喂,你没事吧。”他的手还轻轻搭在她肩上。近在咫尺的脸,让她又有瞬间的呆愣。
  光夏沉默地摇摇头,站起身来,把摔坏的相机收进包里,把包抱在胸前,朝校门外走去。

  在家昏睡了整整两天,光夏才回学校上课。
  没了相机,她就像折了翅膀的鸟儿一样茫然无助。生活变成令人手足无措的巨大难题,她这才意识到除了拍照,自己几乎什么也不会。

  裴光夏变成再普通不过的学生,每天准时上学放学,尝试着解答自己完全陌生的习题。也开始逐渐与班里的女生玩到一起,附和着加入她们喜欢的话题。
        于是她知道了海郁,这个名字属于承诺了要陪她一半相机的人。
  不在同一个班,与他的相遇不多不少。走廊,操场,楼梯间,室内体育场,他的存在仿佛移动的异世界,顺应着学生的本分,却又独来独往,格格不入。
  光夏偶尔会想,对他来说,除了是赔偿的对象,自己应该什么也不算吧。
  可是自己却无法把他放在与一般人等同的位置上。他的出现改变了她的生活轨道,并不仅仅是因为相机的损坏。从那个清晰的幻觉开始,光夏不断地做起了类似的梦,无边无际的海,海面上有白色雾气,海水幽冷冰凉。
  然而直到他离开,他们的交集都仅限于普通的遇见,光夏无从知晓那幻觉的由来。

  时光水逝。初中时代关于他的记忆,句点落于学期末。
  光夏记得那天她落单,出校门时天空中已经艳霞满铺,蓝和橙的过渡美好得像梦境。惯于摁动快门的手不自觉地比向层叠密布的彤云,一个个虚形的框,构出瞬间定格的画面。

  裴光夏。

  她听见嘈杂而粗陋世界里传来不同质感的声音,有水晶一般的磁性,平淡而清冷。
  她转过身,蓦地,一阵热暖南风挟着蒸腾的暑气扑过来,皮肤甚至可以感受到细微的沙粒撞击。光夏抬起左手轻轻遮住双眼,等风停后再垂下手来,海郁已经站在面前。
  “裴光夏。”他的声音平铺直叙,不带感情,“属于我的那一半责任,我不会忘记。”
  光夏来不及说什么,也不知道可以说什么。只怔愣着站在原处,看着人流把他的背影吞没。
  隔日结业典礼。转来一个学期不到的冰山王子,拿走每门功课的第一名之后再度转走,留给光夏一个承诺,仿佛传奇。

[ 本帖最后由 青攸吾 于 2008-8-31 01:04 编辑 ]
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08-8-31 00:57:29 | 只看该作者
PART 2


我看得见 你在流泪
可是泪在海水中 显得不清楚
当浮力消退 故事就降落成真实


  窗外盛夏浓烈的绿,高高低低向后方急退。远处的湖环绕着小山包,深绿的水,将灼亮的光线反射至光夏眼中。别开脸,眼中却遗留一片光斑,随着视线的移动,四处盖下红色的印记。
  广播中缓慢流泻不知名曲子,午睡的乘客陆续醒过来,车厢中开始热闹。
  光夏把钱夹放回包里,妥帖地收在夹层的小袋内,然后拿出一本书翻开,换个舒服些的姿势,随火车的颠簸轻摇身体。
  书页被风吹乱,光夏的思绪已经远远地回到过去。


  再遇见他,是在潮湿的雷雨天气。
  那天天气很糟糕,天色暗沉得仿佛入了夜,世界末日一样的光景。天空中浓云滚滚,颜色乌黑,一团团厚厚叠挤着,好像就要压到头顶。
  高大的行道木掉落下来的枝叶,还没有着地就被厉声呼号的狂风卷出数十米。闪电暴烈地劈开云层,城市深灰的面目霎时又被刷上巨大一笔惨白。
  光夏站在城市边缘的山顶凉亭中,绷紧身体,握牢快门线,一动不动地盯着远处城市的上空,像一头小小的豹,屏息静气等待捕获猎物的最佳时机。
  雨即将到来。
  耀眼的白光有枯枝一般嶙峋刚硬的线条,像一只突然降临到人间的神之手,无声无息伸向地面。


  抓到你了。LCD屏上夺目的对比色,抹开了光夏脸上的严肃,欢呼雀跃的心情流露了少许到嘴角。  细密的雨点落下来,刹那间气势磅礴。雷声炸响,摇撼天地震耳欲聋,风裹卷着雨雾一蓬蓬冲进凉亭。  光夏手忙脚乱用空背包罩住相机,把它从三脚架上取下来。
  然后,她看见了海郁。他们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不远,头发和衣服都稍稍被淋湿。
  光夏想那应该是他的母亲,眼尾冷峻,嘴角严厉,下颌倨傲。她像是临时决定陪着儿子来爬山,脚上是沾了泥点的白色平底鞋,身上却是不怎么搭配的职业套装。
  而少年一如两年前冷淡遥远,只是褪去了大半青涩外壳,逐渐显露出疏离的成熟。
  他注视着矮瘦的女孩,然后侧过头向母亲询问,得到皱起眉的首肯。光夏听到“不要讲太久”这样的话,声音透出冷意。
  “你拍的照片,能不能看看?”仍是平淡没有语气的声音。
  光夏不语,取出相机,向他演示如何翻页,如何扩大照片。他不赞叹也不批评,静静看完,视线转到光夏脸上。眼睛如同古井,幽暗无波。
  “答应你的事,明天兑现。”他把相机交回到她手上,“学校见。”
  之后三人都不再说话,静静等待暴雨停歇。华灯初上的时候雨势逐渐收小,母子二人起身离开,渐行渐远。
  片段的声音飘到光夏耳中,她是谁?答应她什么事?那种女孩子,不要跟她来往。
  答应的事,是指他留给她的那个承诺吧。
  学校见……忽然间,光夏似乎窥到星星点点,他封闭心门漏出来的微光。


  让光夏重新变成飞鸟的是一款数码单反。她靠丰富的拍摄经验获得了一份影楼的兼职工作,花两年的时间积攒了足够的钱买回电脑和相机。奶奶不声不响地办了宽带,电脑买回的当天就接上了网络。
  光夏在网络上小有名气,原本只是交友性质的纯个人化拍摄,竟然得到了无数意外的赞誉。有稿约,甚至工作伙伴的邀请,出路早在脚下,学业就变得不那么重要。她已经计划好,几时想要进修了再寻找合适的学校也不迟。
        高中的学校是一所普通中学,有升为重点的潜力,所以升学压力反而大得叫人受不了。光夏不再拥有初中那样的特权,几乎科科挂红的成绩让她成为老师一再拿来举例的反面教材。虽然不怎么在乎,但多少还是有些麻烦,毕竟旷课太多会被开除。
  她想自己大概会在分班考以后被编进最差的那一班吧。海郁就不一样了,他转来的话,不知道老师会兴奋成什么样子。
  第三节下课铃响,光夏趴在桌上补眠,似睡非睡中突然觉得教室里气氛不太对。她抬起头来望向门口,正对上班主任复杂的眼神。班主任身后,是海郁。
  同桌被换到别的座位,海郁替补了他的位置。
  光夏笑起来。“超级优等生的特权真不小。”
  男生也笑了。这刹那,幻觉再度侵袭。
  蔚蓝冷海,微金的细小生物。银线鱼群游过,水波温柔地鼓胀过来,顺着耳廓滑到身后。变形的声音,听不清的低喃。
  透过海水,他的脸仍然平静,与海水蓝不相融的透明液体,从他眼角一滴一滴坠落,再圆成珠,一个一个破散,瞬间消失。
  “你在看什么?”磁质的声音退却了海水。光夏回过神来,面前依旧是他的脸,没有泪水。
  “海。遇见你之后就出现的一片海。无边无际,幽深冰冷。”她回答。
  男生垂下眼睑。不看她,不说话。
  “你几时再转学?”光夏忠实执行心中刚刚立下的决定,不想被他的时间表否定。“我想你做我的模特。”
  “好。”男生的回答,没有任何歧义。
  “那么,装好你的承诺,我们一起逃课吧!”光夏朝着他,灿烂地笑。
  上课铃响彻整个校园,光夏拉着叫海郁的男生飞奔。穿越操场,穿越林荫道,冲出校门,冲向空旷的世界,只属于二人的荒野。


  一个星期的自我放逐。不是行上课之名的逃学,而是彻彻底底不去学校也不回家的失踪。海郁把一个新的EXA-1b 交到光夏手心,光夏要来他的身份证,去银行办了一张卡,记好号码。等我有钱,就把我负责的那一半打到你的卡里。她说。


  二人待在郊外的植物园,租下一间农家的旅社房间。一道布帘隔断斗室,生出微妙的暧昧。
  海郁是那么好的模特。每天走许多的路,深长的草里有无数蚊虫叮咬,他没有任何不悦,更不抱怨。不拍外景时光夏会拿着数码相机抓抢任何一个他的细节,相机变成她的眼睛。
  他的不适应在无时无刻的快门声中逐渐消化为寻常。虽然依旧寡言,却不再过分吝啬表情和肢体语言。
  每天送胶卷去冲印社,超过以往数目的照片,把茶色书包撑到鼓起来。
        回城的前夜晚风微熏,光夏躺在草坡上,似醒非醒,脸对着漫天火烧云。手边相机屏上亮着最后一张照片,火烧云之外有泛着不可思议蓝紫色和绿色的片状云彩。
  海郁坐在稍前的位置,光夏只看到他的背。


  “你说你看到海。”沉默间,薄淡的男声忽然响起。
  光夏合起眼,耳边一点一点,轻轻涌动潮水的低音。“很安静很安静的蓝,我漂浮在里面,看到你。然后觉得窒息。”
  “有一个地方,是片海滩,对我来说很重要。但是我从来也没有机会去看。”
  潮水传递他的话语,温柔而平静。
  光夏尖尖的嘴角,弯起微微的弧。“我好像开始做梦了,你在我梦里说话。”


  缓慢且断续的叙述,把一个一直在发生的故事从黄昏讲到繁星满天。
  那么多年前,有一个高傲的女学生爱上一个浪荡的败家子。他偶尔心血来潮,想要看看死板的优等生外壳会不会破碎,于是一次海边的游玩让生活越出了常轨。最后他输给了她,转学后不知所踪。是的,是这样一个俗套的开始。
  没有人料到女学生的执着。时光荏苒,败家子长成一个优秀的男人。她想,她的期望终于结出硕果。男人对她的痴情报以全心全意的爱,婚姻到来。
  然后男人厌倦了。妻子过分在意虚无的面子,她的完美主义变成了生活的枷锁,一步步把家庭推向褊狭的绝路。男人心底里从来受不得束缚,而女人却要以未出世的孩子留住他,于是他狠下心来抛妻弃子远走他乡。
  女人独力抚养孩子,不肯放弃对男人的追寻。男人再婚的消息击碎了她最后的希望,之后,男人的另一个儿子出生;男人对第二任妻子关怀备至;男人的第二场婚姻,一直没有结束的迹象。
  女人一次次地崩溃,崩溃过后,是更加扭曲的武装。
  男人为了保护妻儿不受女人干扰,行踪十分小心。为了摆脱她,他一家不断迁移各地,而她,如影随形。
  无论到哪里,只要找到他,她就叫儿子去跟同父异母的弟弟读同一间学校。小小的孩童必须每门功课拿第一,把弟弟比下去。而她自己出现在他生活周围,像一个不灭的亡魂,用燃烧黑色火焰的仇恨眼神凌迟这亏欠了她的一家人。
  她是一条沾满毒液的鞭子,用尽气力抽打所有她爱和恨的人。
  在这惨烈的过程中,她自己也伤痕累累,如同一架高强度运作的机器,已经快走到生命的边缘。
  她的儿子,没有童年,不像少年,青春付给疯狂的母亲做无意义的报复。他经受太多离别,麻木之后再也不交朋友。活着的目的只是成为母亲的棋子,这样的存在,有什么必要呢。
         以单调方式长大的男生见过几次父亲。父亲的愧疚触动深埋心底对父爱的渴望,最终让他放开胸中烧灼的恨。也是父亲,将一切的始末告诉儿子。
  最后一次见面是父亲的道别。为了彻底摆脱过去的阴影,他要携家去往国外定居。至于是哪个国家,他不会告诉任何人。
  父亲走后一个月,儿子以冷漠的语气告知正在极力搜寻男人踪影的母亲,她恨的人已经远走高飞,离开这个国度,永不回头。
  女人发了狂,试图动用自己所有积蓄天涯海角追过去,可是多年奔波周折,不但掏空她的家底,也掏空了她的身体。
  她病过,可是激烈偏执的情感一再支撑起虚弱的身体,她成为被恨意充满的躯壳,盲目地寻找那惟一的目标。
  过分的忙碌占据了母亲的生活,她分不开神兼顾儿子,也因为再没有让儿子去比较的对象,十六岁少年才得以选择自己想要停留的学校。


  柔滑夜风拂过光夏的手指。她梦见男生紧握着对一个瘦小女生的承诺,积攒每一分零用,四处寻找早已停产并且几近绝迹的老式德国相机。梦见他通过各种可能的渠道,收集这个女生的消息,然后,等来一个合适的时机,与她再度相见。


  “我做了一个……有点悲伤,又很动人的梦……”女生轻轻吐字,它们被低回声音串起,化作温暖的旋律。


  带着浓郁草香的手指覆上来,眼皮上些微的凉。
  听到淡淡的声音说,那么,别醒来。
  不是没有想过等待在学校的将是怎样一场严酷的惩罚,只是现实往往比预想的更糟糕。
  被叫到办公室听气急败坏的训话,不多久,急促一词远不足以形容其程度的高跟鞋脚步声就直闯进来。
  剧烈的拉扯中,光夏的书包掉落到地面,几张照片从缝隙中飘出来。男生略为放松坐在床头的取景,为女生换来接二连三的凶猛耳光。
  光夏被打得眼睛充血,耳中轰鸣。口腔内壁破裂了,满嘴都是腥甜。
  她想,耳鸣也好,至少恶毒的辱骂一句也听不见了。
  四五个人架住力气大得不可思议的疯狂女人,她的高跟鞋一再踢到光夏的腿,像是折断了一样的痛。
  混乱中女人踩到地面上的书包,她捡起它,狠狠甩出窗外。
  光夏胸口一窒。突然间无法呼吸。
  手被紧紧握住,耳中的轰鸣挤进一丝人声,他说,跟我走。
  那只茶色书包落在操场边,照片散落一地,相机支离破碎。光夏麻木地任由海郁拖着奔跑,望着在视界中渐远的一片残骸,目不能移,耳不能听,腿不知疼。
        他把她送进医院。
  光夏住院观察,奶奶坐在病床前,表情平静。

[ 本帖最后由 青攸吾 于 2008-8-31 01:09 编辑 ]
3
 楼主| 发表于 2008-8-31 01:10:07 | 只看该作者
PART 3



越过河流遇见荒野 你是否成为你想要的样子
越过冬天来到了海边 听你静静说 别醒来


  离开站台后是近两个小时的长途汽车,再往后是四十分钟的市内巴士。
  拥挤的人流逐渐稀落,远远的,光夏看到海。
  阳光耀眼,凉风阵阵扑来,一张嘴就会灌进满口浓重的咸腥。近海是混浊的深灰,到很远很远才渐变成蓝。
  越走近海边,双眼就越发睁不开,视野迷迷蒙蒙,带着抹不开的黏腻。
  沿海岸一直走,大风吹得人站不住脚。离人群越远,浅黄色的沙滩也萎缩得越快,直到最后完全岩石横亘。海浪拍击着礁石,溅起一蓬蓬白花花的泡沫,巨大的轰鸣声屏蔽了听觉,光夏忆起那个夏天的最后,属于二人的短暂终章。

  光夏得了轻微的脑震荡,持续耳鸣,听力很久都没能彻底恢复。
  海郁离开之前悄悄来到医院告别。
  她写给他通信地址。他告诉她,他会带着母亲去那个很重要的海滩。

  光夏微笑送别。

  所有为他拍下的照片,相机残骸和破旧茶色书包,在光夏回到学校前就已经被处理掉。光夏退了学,偶尔一天收拾房间,不知何时随意拍下的一张照片吸引了她的视线。左上角不甚清晰的身影,她不会错认。
  之后,这张失了底片的照片从光夏的一个钱包移到另一个钱包,占据了最显眼最重要的位置,是时间磨蚀不掉,不能完全释怀的结。


  望着海面,光夏突然伸个懒腰,对着天空绽出一个微笑。
  找到一处背风且干燥的平台,从背包中翻出信和报纸,把报纸垫在脑后,平躺下来。她展开信纸,信上字迹平静内敛,短短数行。

  裴光夏:

  今天,母亲答应了去海边,我们已经准备好行囊,明早出发。

  我想,她终于能放下对父亲的恨,好好度过余生。

  也许我们的生活可以安定下来,不用再四处奔波迁徙。我觉得很高兴。

  你的伤好了吧,已经过去两年,希望那天的一切,不会给你留下阴影。

  虽然还想写点什么,不过,就这样吧。再见。

  海郁

  八月十日

  把信折起放回信封,光夏合起眼,倾听潮水的声音。
  远处的,缓慢涌动的潮水。轻微的低喃。

  梦里,海面白气缥缈缭绕,光夏置身冰凉的幽蓝,一步一步,缓慢深入。水漫至胸口,窒息感压迫过来。没有恐惧。
       水漫过头顶,人漂浮起来。
       她看到他的微笑,是那夜草坡上他覆住她双眼时浅浅噙于唇角的温暖。然后,海水传达过来缓慢的声音。
       他说,别醒来。


       被压在少女脑后的报纸在海风中刺刺抖动,那上面有怵目的粗黑标题,标题下是一整版关于少年弑母的专题报道。
       少年将母亲击昏,溺毙于海中。
       自首陈述过程中,他始终面无表情,神色平静。


       将一切结束在开始的地方,很完整。他说。这样,母亲终于得到解脱。


                                                                                                                        END.

[ 本帖最后由 青攸吾 于 2008-9-16 23:5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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