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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 【乔夕】{誰借走了笙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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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18 00:25:36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倾城笑·雨霖铃

  文:乔夕

  【壹】
    9岁那年,我小小的年华中,便注定惊成刺目的红。少年青鸾用力捂住我的嘴。我哭不出声。只睁一双悲愤的眼,望着刑场上数十条人命,随着刽子手一刀挥下,人头落地,不再鲜活。
    良久后,我问青鸾:“这到底是为什么?我的爹娘他们有何过错?为什么一夜之间,朝廷就下令满门抄斩?为什么?”青鸾摇头,揽着我的手。他让我去问义父。
    义父姓颜,是爹的至交。能识星相,精通易容术。也是因为他,我才得以成为那件灭门惨案中惟一的幸存者。他用一个丫环的性命偷梁换柱,保全了我。
    他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可是,当小小的我,问他原由时,他却鲜有地激动起来。
    他说:“玉环,你一定要报仇。朝廷之所以下旨抄斩,仅仅因为你们姓杨,你们有隋朝王室血脉,你们有逆谋之心。”他又说,“玉环,你尚小,不懂。等你长大时,我慢慢再告诉你。”
    我是真的不懂。
    我在少年青鸾如星辰一般灼亮的目光中,日渐学会了微笑。
    青鸾经常与义父出门。每次回来,他总会给我带回时兴的胭脂,衣裳,钗环。青鸾说我是全洛阳最美丽的姑娘。他是一个孤儿,在2岁那年,义父收留了他。
    我知道青鸾喜欢我。青孪为我做的惟一最胆大的事,是勇敢地站到义父面前,请义父做主,将我许配给他。
    我虽觉得有些突兀,更多的却是惊喜。不料义父一口拒绝,大声喝斥青鸾荒唐。
    见青鸾受伤的神色,他又和颜悦色地说:“玉环将来是要入宫的,她还要为杨家报仇。你跟她不可能,你明不明白?你与我要做的事,就是助她复仇。”
    青鸾慢慢低下头去。我再无话说。难道我能说,就此放下家仇,与一个地久天长?
   
    【贰】
    15岁那年,义父突然决定带我与青鸾去长安。适逢寿王李瑁选妃,这是一个能接近大明宫的好时机,义父当然不会错过。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内。先是蜀州司户杨玄琰失踪数天后返回府邸,接着是我入府认亲,说是司户多年前的私生女。
    当中少不了被府里一众女眷冷嘲热讽,但在杨司户的庇佑和威严下,谁都不敢再多言。她们虽纳闷杨司户突然的性情转变,却永远也猜不到,此时的杨司户,已并非昔日的那人。他是易容的,我与青鸾的义父。
    真正的杨司户,已经被义父抛尸荒野,喂了豺狼。我与青鸾曾求他,不要伤及无辜。可义父说,做大事者,必先心狠手辣。
    义父说:“玉环,任何人都不能破坏我的计划。这必将天衣无缝。是李家夺了杨姓的江山,你一定要报仇。”
    义父的眼神很凶狠。那一刻,我突然好害怕。我怕这盛大的仇恨,将我与青鸾也一并毁灭。
    我问青鸾:“你愿不愿意带我走?如果你点头,我们就放弃一切,找一处桃源,隐居山林。可好?”
    那是我背负良心谴责,不顾一切想奔赴到爱情的沼泽里时。我爱的男子,却说:“我不能让义父失望,我誓死都效忠义父。我的命是他给的,我不能违背。对不起。”
    “那么,就算我成为寿王妃,你都不介意?难道你真的人心看我凤冠霞帔地走向一个我不爱的男人?青鸾,你真的愿意就此放弃我?”
    我的声音渐次低下去。我在青鸾闪烁游离的眼神中,已经见证了答案。他只是不断摇头,狼狈地抚住双眼哭泣。他始终给不了我想要的结局。他是那么懦弱的一个男子。我并不怪他。


    【叁】
    盛装之下,我成了寿王妃。我看着青鸾亦步亦趋地跟在义父后面,他低着头,眼神呆滞。我无声卷上轿帘,青鸾便是如此,被我摒弃出去。
    那一年,李瑁只有18岁。纯良,单纯。他认为我满心欢喜地嫁给他,他不知世事总掺杂太多无奈。他竭尽所能给我一切美好的东西。可是,他给不了我开心。
    我日渐消瘦。不知这流水的年华,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待及花开?
    青鸾心有不忍。在一次与义父来探我之时,小声请求义父收手:“我们可以想别的法子,不一定非要让玉环作出牺牲。
    义父不肯。他让我极力怂恿李瑁争取太子之位,只有如此,将来颠覆李家王朝才有机可乘。可偏偏李瑁对治国之道,对江山社稷毫无兴趣。实则他与青鸾一般,是个优柔寡断之人。
    我的不开心,尽收青鸾眼底。他不断自责,不断懊悔。
    然而,我与青鸾都不曾料到,义父会将杨司户之女玉筝许配给青鸾。他心思缜密,预料到我有一天,会不顾一切,与青鸾远走高飞。以为青鸾会断然拒绝。可是,情逼之下,他什么都没说。
    我知道,他从来都不会违背义父的意愿。如此,他从来就无法令我如愿。


    【肆】
    织锦廊的偶遇,是我精心安排。我从太监口中探得,每天这个时候,皇上都会独自在华清池边的织锦廊散步。
    既然决定报复,便注定哪一条都是万劫不复,再无退路。我知道当今圣上通晓音律,便穿了一件涂着蜜粉的舞裙,在花丛中跳舞,惹得蝴蝶纷纷飞来。这景象,自然也顿住了李隆基的脚步。
    一切皆在我的预料之内。我转过头去,朝他回眸一笑。千娇百媚。然后,没有给他任何叫住我的机会,作势仓皇逃走。
    果然,第二天,高力士就笑盈盈满面地来王府。问我是否昨天在织锦廊跳舞之人。他说,如若寿王妃想更飞黄腾达,皇上一定会促成您。

说着,他过来耳语一番。
    当天晚上,我便与李瑁决裂。他始终都不知,到底哪里做错,惹我如此生气。他抱着我说:“我一定改,我一定会改。你要我奋发图强,我都听你的。你不要走。”
    走的时候,我看着李瑁,像孩子一般哭泣。他什么都好,却惟独不是我心头所好,非我所爱,也非我能爱。
    不久,在高力士的授意下,我远去华山,带发修行,法名太真。这个时候,青鸾似顿悟,寻到华山来,执意要带我走。
    我只是望着他:“青鸾,当初是你先放开我的手,那么,我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我已心死,你明不明白?”
    是在那天,青鸾终于抱了我。伏在他的后背上时,我看到一个女子凄楚转身的背影。——她是杨玉筝。我名义上的三姐。青鸾的妻。那么温和娴熟的女子。杨府上下,就只有她,待我如亲姐妹。我知,我不能伤害她。
    而青鸾,我终于决定,将你从我心头拔出,拔得干净彻底。


    【伍】
    义父说:“这么多年来,我已暗中收兵买马,只待时机成熟,便可攻占长安改朝换代。”
    我不明白,义父何以处心积虑地助我复仇,更甚过关心我的幸福。这么多年来,我虽有疑惑,却从不曾问过他。
    他说:“玉环,我与你爹是八拜之交。他的仇,我如何能置之不管?”见我疑惑,他又问,“你不相信?”
    我摇头。对义父我一直是心寸感激。他之于我的恩情,更胜过父母。我允诺他会全力复仇,再不会被其他心思阻挠。
    我说:“不久之后,皇上便会召我入宫。到时,我们里应外合,我一定会得到我们杨家本来就该有的东西。”
    再次见到李隆基。是在大明宫的玄武石台阶上。
    我穿着御赐的绫罗绸缎,头戴金步摇,册封为贵妃。直接越了才人,婕妤,昭仪,九嫔之位。自然惹得众臣诽议。李隆基满眼只落在我脸上这种迷恋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他急切地走过来,扶起我。大声呵斥众臣退朝。
    李瑁就站在一众皇子中间,愤愤地望着我。很久之后,我都忘不了他眼神中的凄凉。
    李隆基是真的宠我。从来不会逆我的意。知我爱吃荔枝,便命人快马加鞭从岭南运来。他甚至疏冷一向心高气傲被他宠过的梅妃。都说梅妃的惊鸿舞倾倒众生,我便央李隆基为我作一曲能与之抗衡的舞。《霓裳羽衣曲》,是李隆基为我所作。受不住冷落的梅妃,一阕幽怨的《一斛珠》,终令她彻底失宠。
    我虽有不忍,却在义父的仇恨灌输和青鸾的沉默中,愈发地放肆起来。杨家满门皆飞黄腾达,朝野怨声四起。
    在义父的授意下,先是让青鸾入朝为官。谎称是我远房表哥,杨青鸾。凭着青鸾的才能,很快得到皇上赏识,委以重任。不久,青鸾便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接着,义父荐一个叫安禄山的胡人做边疆度节使,以牵住宰相李林甫。第一眼见到安禄山,我便知,他深藏野心,日后必会惹出事端。这样的人,正好为我和义父所用。


    【陆】
    我的侍女小莲有幽深的眼睛,干净的脸。常爱独自在无人的假山后面,一遍一遍跳着《霓裳羽衣曲》。跳到煞尾,她双手掩面,蹲下去哭。她是一个注定悲伤的女子,她得不到爱情。
    她常艳羡地问:“如何令皇上那么痴恋?普天之下,娘娘您是最幸福的人。”
    她不知,她始终不知,每个人的心上,都住满了伤口。无论哪一个伤口痊愈,另外的伤痕仍旧在。而幸福却是构架在伤口之上,一如万千花朵的凋零。
    她说:“来世我一定要做像娘娘这样貌可倾城的女子。”她有倾慕的恋人。我曾见过她眼眸绽放的闪亮光芒,听过她喜悦的歌声,看过她千娇百媚的笑容。
    可是,那天,她趁着给我梳头的缝隙问我:“娘娘,你不爱皇上,对不对?你接近他,不过是有其他的目的?如果你伤害了皇上,总有一天,你的心会疼。会那么的疼。”
    我一惊,握住她握发的手:“你如何知道?”
    她凄弱地笑:“您望向皇上的眼神,从来都是假意逢迎,而不是真心微笑。可是,您对杨青鸾大人,却是另一般柔情似水。”
    我说:“小莲,你就不怕说出真相后,只有死路一条?”
    “娘娘您不会。虽然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要仇视皇上,但我想总有理由。而且,就算所有人都误会您,但我知道,您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所以,请不要伤害皇上,我从来没有见过皇上对一个女子那般宠爱与呵护,哪怕是昔日的梅妃亦不曾。”


    【柒】
    小莲说得对。我不会杀她。因她说惟一一个看穿我心的人。我虽被义父的仇恨灌满。但我要给自己什么理由,放弃9岁那年的血腥以及多年来的不甘与忿恨。
    此时,义父已加紧计划。在他和安禄山的精心筹谋下,李林甫终被革职抄家。唐明皇为讨我欢心,特命义父为国师,青鸾任大唐宰相,赐名杨国忠。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只待实际成熟,安禄山在北方发动兵变,便可轻取皇城。
    我劝义父停止一切:“就算大唐亡了,隋朝复国了,那又怎么样?不过是更换了一个皇姓。可是百姓又将遭受多么惨重的创伤,离乡背井,沿街乞讨。而那些作战的兵士,他们还要死伤无数。难道你愿意看到那样的局面吗?”
    义父冷笑:“时至今日,你认为自己还可控制全局?”他字字带恨。我不明所以。临走之前,义父又丢下一句莫明的话:“你若真要破坏我的计划,别怪我无情。”
    没多久,青鸾来找我。他对一切全然不知情。我虽让他警惕义父,却也不能说得太直白。以为他会懂,他却始终都不懂。
    他先是紧张地张望四周,然后自袖腕中取出一笺纸:“杨花落,大唐亡。”
    那是青鸾从义父书房中无意拾得。青鸾与我都不明白,义父写这六个字的用意。直到全长安都开始流传这首诗,群臣大动干戈地讨伐,我才知,义父想用这句谚语,让大唐亡得其所,顺应天意。
    我亦终于明白,义父所说的无情,原是想让皇上在江山和我之间,择其一。他以为李隆基定会选江山,而他,便可借刀除掉我。谁知,李隆基当着群臣的面,斥责那只是无稽之谈。


    【捌】
    我问义父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说:“任何人都休想破坏我的计划。我策划隐忍了多年,一直在等待时机。眼看即将得逞,如何能收手?”
    “可是,对大唐有恨的是我,我都决定放弃了,为何你还要在仇恨里执著?何苦。”义父根本就听不进去。他望我的眼神,恨不得置我于死地。
    公元755年11月,安禄山即将攻入长安城,义父在此时倒戈。而青鸾惟一一次没有听他的话,他选择留在长安城,而不是与义父投靠安禄山建的大周朝。
    他说,一旦我也走,玉环必死无疑。我不能走。他将一切罪名揽在身上。他问我是否还记得义父的笔迹。
    他说:“皇上曾我义父的来历。给我看了两封信。一封是当年告密杨氏一门是隋朝王室之后,一封是不久前告密当今贵妃就是当年的漏网之鱼。两封信出自同一人之手。而那纸上的自己,与当日我拿给你看的六字字迹,一模一样。你明白吗?我是到今日方知,而我与你,却助纣为虐多年。我们都是傻子,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可是,那个人,我一直视他为父。”
    没多久,中年的青鸾就在大殿上刎剑自杀。大多的鲜红,结束了一个生命。而我,我活了下来。我纠结着最后一口气,望着我说:“玉环,请为我好好活着。”
    我曾经无数次幻想青鸾能勇敢一点,能从义父的威势下,做回真正的自己。刻画司,我没有料到,他惟一的一次听从自己,却是结束了性命。
    周遭安静无比,我看见素颜的玉筝,她跪在大殿之上。然后,她像青鸾那样,轻轻地用剑在脖子上划开一道痕迹。
    她望着青鸾已经沉寂的脸,无助地笑:“你曾经跟我说过,一个人与另一个的相遇,是前世相欠。佛才令他们今世偿还。所以,我随你来了。你终于还是欠了我。”
    不能同升,总算可以同穴。我知青鸾是可以爱上玉筝的,如果没有我。
    青鸾死后,众臣的声讨,渐次微弱下去。安禄山的军队已在长安城外驻扎。
    李隆基仓皇弃城而逃。逃往蜀地的马车上,他揽着我的肩,颤抖地说:“玉环,等这场战乱过后,朕就退位给皇子。多些时日陪你。朕是在国师呈给我关于你身世的奏折时,才发现,他是一个奸诈之人。他不知道,正是这份想置你于死地的奏折,恰巧暴露了他自己。我已查出,真正的乱党之后,并非杨氏一族,而是国师。是朕的错,太想保全江山,宁错杀,也不放过。”


    【玖】
    青鸾为我而死。也是因此,我才知道,青鸾之于我,只是前尘烟火流光。我记住了它的美丽,却记不住它的永远。是李隆基让我明白,什么是彼此信任,相濡以沫。
    就在我以为能够与李隆基重新开始时,我与他再无机缘。途经荒凉的马崽坡,万千甲士一声高过一声的请命。白色的驿馆内,李隆基声音哽咽地问:“可不可以,再为我跳一曲《霓裳羽衣曲》?朕一生都会记住你。朕是真的爱你,可是,朕老了。不能对不住大唐江山。你要原谅朕。”他走出房间时,我才突然发觉,他真的已经老了。他再也无法意气风发地保护一个女子。
    夜已经很深。侍女小莲捧着三尺白绫进来,眼眶有潮湿的泪。她与我说了很多话。她是那么地了解我。她知我的苦与悲,无助与挣扎。她问我,如若这驿馆被一片红色的海洋包围,一定很好看,是不是?
    “娘娘,能不能让我当一回像您那样的女子?头戴金步摇,绫罗绸缎,珠玉满身?”我望见她眼眸深处的湖水。她的脸又泛起闪亮光泽。不容我拒绝,她已换上我的衫裙,对着铜镜笑了又哭,哭了又笑。
    她说:“娘娘,我是不是很美?”我的侍女小莲,跪了下来,她有幽深的眼睛,纯净的脸,“请奴婢代娘娘一死。就当作是奴婢惟一能为皇上和您做的事。我相信皇上也一定希望您好好地活着。”
    她指给我看驿馆后荆草杂生的小路:“那条路上没有士兵把守。您只要逃出去,日后总有机会见到皇上,活着便有希望。”
    逃出很远后,我躲在长长的荆棘丛中,看见白色的驿馆上空,红色的火焰,灼烧了整片天空。我的侍女小莲,为了她仅有的暗恋,献出了生命。我一直知道,她爱的那个人,是皇上,我从来不曾说出来。


    【拾】
    很久之后,我避居古佛寺。法名太真。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万缕青丝,皆抛成过往。我以为修行多年,自己再无俗世牵挂与眷念。我以为我真的忘了。
    可是,再次见到他时,我才知道,原来我活下来的动力,竟只是为了想见他一面。
    那日,已是太上皇的他和宠爱的妃子,突然驾临古佛寺祈福。我看着那个男人,温柔地扶着年轻的女子。轻声细语。我没有流一滴泪。我以为我是真的抛开爱恨纠缠了。
    可是,当年轻女子抬起头来时,我终于没能忍住,簌簌地掉眼泪。她的眉眼,神情,甚至那一抹媚笑,一如当年的我,那么那么的相似。
    年老的主持也微蹙着眉望我。那一瞬间,我转过去才发觉,原来他一直望着我。他的眼里有惊喜,有疑惑。更多的,也许是无奈。他握着女子的手,一直在颤抖。
    然后,在侍从的簇拥下,他蹒跚地向寺外走去。在门口处,他停下脚步,急切而笃定地问:“大师法号是否太真?”
    我微微点头。我笑得太沧桑,已不复当年的倾国倾城,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皱纹在跳跃。他没有再继续问,只是与我对望。那是我与他之间,最后的沧海。
    他走后,年老的主持递来一封信。她问我如何认识太上皇,又纳闷地说:“太上皇让我将此信交与你,并嘱我好生照顾你。更奇怪的是,他走的时,眼角还噙着泪。
    我什么都没说,抽出信笺来看,原来是一阕他谱曲的《雨霖铃》。短短一百零三字,却诉尽相思与离苦。
    我想李隆基,他是真的爱过我。就凭他明明认出我,却为保我周全,不与相认;就凭他宠一个与我长相酷似的女子;就凭那纸皱褶而泛满泪渍的纸笺,我便知道,他是真的爱我。



[ 本帖最后由 -'(_月曉呆。 于 2008-5-18 00:51 编辑 ]
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08-5-18 00:36:00 | 只看该作者
<<<倾城笑·妺喜

  文:乔夕

  也许,一个王朝的覆灭,只是为了证实,纷繁世间,无数的错过,与过错。倾城笑,相望江湖,咫尺天涯。


【壹】
  那是一个华丽盛大的王朝。玄鸟高歌,万世笙平。旭日东升,永不褪落的东方大地。太阳灸烈的光芒,如佛祖撒下的尘埃,灼灼耀眼。然而,光亮终究会消失,黑夜如袭来临。
  母亲斟了一壶清澈的酒,给父亲。是在冬日早晨。很快,破碎声划破长空。侍女惶恐不安的通报:死人了,死人了,死了。
  母亲的手指弯曲着。月白芽的裙子上,绽放出沉闷的药草味。我把那些手指一根根掰直。她的掌心,赫然印着血红大字,灵鹫山,灵鹫山。
  像一个孤独的呓语者。无人知其意。就像除了我,无人知道,母亲是如何突然之间死去。真相,总是扑朔迷离。没人追究,也无人感兴趣。
  她被葬在后山一片荒芜的空地上。不远处,是奔流不息的洛水河。父亲说,哪怕连死,我也不会让她再看到灵鹫山。
  议论声自四面八方浮起,有施王杀了他的王后。
  月神也这样对我说。她说,你的父亲杀了你的母亲,你是孽种。
  我叫妹喜,我是父亲来历不明的女儿。在我九岁那年,我的母亲死了。
  我抬起头,注视天边的明月。我听见月神的声音,穿透天空,大地,树木,诸如此类,世间万物。她说,某一天,你终会如玄鸟一般,飞离尘世。你会令一个王朝毁灭。
  许多年以前,我的母亲曾经站在广褒的大地上,对我说过同样的话。她说,妹喜,总有一天,你会离开我,那些玄鸟会带你离开我。然后,你会毁了那些白色羽毛。你将令一个王朝毁灭。
  那时,我还是个孩子。我们在有施国贫瘠的土地上,挣扎如兽。四季如指尖行走的风声。我常与母亲一并仰望有施国东边的那片山脉。
  我的母亲,曾告诉过我那是灵鹫山。是我们祖祖辈辈乞望的神灵。据传那里是神仙们住的地方。山清水净。阳光轻扫在绿树之间,大地是金色的。她说人死后,心中有希望的人,灵魂就会被留在那里。
  她说完总有无限惆怅。
  我问过父亲,是否真的如此。他就朝我大吼。他说惹恼神灵,我们有施国将会有灾难。死了的人,不可能被收留在灵鹫山。你母亲更加不可能,她的灵魂是不干净的。她只会亵渎神灵。
  我是那么讨厌父亲。讨厌他用如此歹毒的嘴脸诅咒母亲。
  后来我终于知道,他们之间积聚的敌对,怨恨,皆与一个叫爱情的词有关。背叛与忠诚。


   【贰】
  十三岁那年,我偷偷去过一次灵鹫山。那不过是一片普通的山脉。只是杂草荆刺更茂盛。大树更粗壮。动物更凶猛。
  我在每棵大树后面挖一个洞。我渴望找到藏着母亲灵魂那个洞。我想问她,是否这么多年来,从来不曾想我,从来不曾爱我。是否真的像片云,飘泊不定。不再回来。
  不论她如何待我,她依旧,是我不容忘记,置于血脉,爱到骨髓的母亲。
  天黑下来的时候,我对着最后一棵大树狂笑不止。笑到眼泪都流了出来。我知道,自己再也无法与母亲相见。
  然而,我听到玄鸟的歌声。如同天籁,那么真实的飘来。那是母亲爱哼的歌谣。彼时,月色明亮。树木,花朵,荆刺,杂草,诸如此类,全部静止无声。
  这一切之后,我见到少年朔玛。他的眼神里流转了泪光。像我母亲曾经的样子。我的母亲,也曾那样望着我。那样哀伤无助疼爱的望着我。
  他过来抱我。他的怀抱有花朵与绿草的清香。他说,他叫朔玛。他见到我就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他说那是一种天与地突然间失色的惊喜。
  他的手指暖暖的,抚在背上,就像突然间,四季都会春暖花开。
  朔玛站在最高的山顶上,指给我看,哪条路通向洛水以南,哪条路通向洛水以北,哪条是王城。
  他说,巨大的玄武石宫殿,白色羽毛,像云朵,大片大片的染在苍蓝的天上。穿丝绸锦衣的王公大臣,还有东方的王。
  我总会在他的眼神中,看到母亲的影子。灼灼日光之下,望得见的哀伤。
  我问他,你到底是谁。你来自哪里。
  他不语。良久,才说,我不能告诉你。你只要知道,在大地之上,在任何地方,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我会在灵鹫山上等你。你要记得我的样子。
  他问,妹喜,为什么你不笑。
  我为什么不笑呢。我的父亲曾经这样问过我,我没有告诉他。可是那天,在玄鸟起飞的灵鹫山顶上,我对朔玛说,因为没有遇到让我笑的人。如果他出现,那他定是我喜欢的男子。
  我自苍穹之下,见到月神朝我微笑。
  我们像两只忧伤的玄鸟,各自执望那片山头。山脚下是健硕而忙碌的奴隶,他们生生不息地耕种赖以生存的土地。
  我告诉朔玛,我的母亲死了。我的父亲杀了她。
  他说,不会,他杀不了她。你猜错了。
  我问朔玛,为什么父亲不喜欢母亲,又为什么母亲会如此热爱这片灵鹫山。为什么她再也无法与我相见,为什么她不爱我了。
  他说,那些从我们生命中消失的人,并不是不爱我们,才要告别。总有一天,她们会在某个地方,长久的等着,如同我们在这里等着一样。
  在我年轻的岁月中,朔玛就像知已,朋友,哥哥,母亲的影子。他无时无刻都在与我说话。他说,妹喜,任何事情,我都会与你一同承担,我不会丢下你,永永远远,永远。

    【叁】
  然而,那天之后,我没有再见过朔玛。我遇到了蹙单。东方的猎人。他背着箕木,手执长刀,他问我有没有见过他的小狐狸。
  他说那是一只红色皮毛,会伤及人身的狐狸。
  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眉清目秀的猎人。如画中江南的小桥流水。他的长刀与箕木发出卡嚓卡嚓的声音。苍蓝的空中,于是经久不散。
  我对他说,我的母亲死了,我的父亲杀死了她。
  他过来拍我的肩膀,他说,我很难过。可是,死了的人,他们会很幸福。而你,你也要幸福。
  他转身与我告别。我问他,我们会不会再见面。
  愣了半晌,他说,会的。
  他把长刀留下来给我。他说,若是我们再见面,即便老得不成样子,我的长刀,会让我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你。
  他说,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你不笑。在告别前,能不能对我微笑。
  太阳白晃得刺眼。躲在后面的月神说,孩子,你笑啊。他是你此生注定要爱上的男子。你要让他终生难忘。这,是天意。
  我笑了。
  我记住了东方的猎人蹙单。他转身走下灵鹫山,朝着王城而去。
  而我,再也无法与他相见。
  北方的战事,依然经久不断。父亲献出马匹,珍宝,丝绸,奴隶,亦不能打动那个叫履癸的王。我在城楼上,冷眼旁观。我想看这个老人,如何凄凉地死在自己的土地上。
  然而,履癸发现了我。他问父亲,那个黑衣女子是谁?如果你能把她送给我,那么,我将停止这场征伐,且永保你太平。
  以为父亲会将我送出,保全自己。不料,他跪在男子面前,哀求着。他说,不可以,求王求王求王,求求王。
  凄厉的声音,划破长空。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这个苍老的男人,他,是我的父亲。而这么多年来,我们却彼此怨恨与仇视。
  我走下城楼,对男子说,我跟你走。但你要答应,永不侵犯有施国。
  我叫妹喜。我是父亲来历不明的女儿。我爱上了东方的猎人蹙单。十六岁那年,我成了一场战乱的牺牲品,去往王城。
  毡车一路往东,直抵王城。途经山峦,河水,丘地。其实,每座山后面,都兹生出很多条不同的道路,并无悬念。灵鹫山后面,是一条笔直通向王城的大道。
  我的母亲曾经问过我,灵鹫山的后面是哪里。
  那时,我没有告诉她。我也不知道。后来问得多了,我就骗她,那里是一条大河。河水深不可测。去的人,从来没有回来过。
  她便郁郁寡欢。她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答应过我,会与我相见。他不会骗我。他会来与我相见。

    【肆】
  玄武石的城墙,白的柱子,雕栏玉砌,碧色美人,庭院深深。大殿之上,群臣跪叩。我朝那个身材魁梧,不再年轻的男人,跪了下去。拜见吾王,我说。从此,君王不早朝。朝野上下,怨声载起。
  履癸将我视若珍宝,一刻舍不得放。他说,朕是天下的王,东方的王,世间万物,都是我的。你想要什么,朕都会给你。
  在他宠愵之下,我越发忧伤。我目睹了太多的死亡与血腥。看见太多无辜的生命,刹那间殒落。却无能为力。
  我抬头问月神,为什么会这样。
  她微笑着告诉我,你做的一切,都是对的。你要令这个王朝毁灭。你要令这个昏庸无良的王,众叛亲离。
  那天,在酒池中,有个蓬头垢面的男子,低头跪在前面。
  他说,请大王赐妖女一死。这个人,是来亡我夏王朝的。
  他的衣裳,已经破烂不堪。固执而卑微地跪在那里。履癸恼怒他扫了自己的酒兴,吼他离开。
  男子只重复叨念,请大王赐妖女一死,这个人,是来亡我夏王朝的。
  你若再不离开,朕就杀了你。
  男子说,若不除掉妖女,夏就要亡了。而我活着,也是茍且。
  那么,你就去死吧。
  履癸下令侍卫将男子拖出去施炮烙之刑。
  我制止了他。履癸问,爱妃,你觉得有何不妥。
  我只想看看他的眼睛。为什么他都不看我们。为什么他这么痛恨我。我是真的,只想让他抬头与我对视。并不是要挖掉他的眼睛。
  然而履癸却亲自将男子的眼睛,奉送到我的面前。他说,妹喜,你要什么,我都会帮你得到。他的眼睛,并无不同。
  我说,谢王谢王,谢谢王。
  我谢他,让我一步步变成流言中的妖女。谢他施我恩宠,让我无路可退。
  那晚,我总是梦见一个失掉双眼的男人。他哭得很凄凉,却没有眼泪。他使我想起灵鹫山上的猎人。他留下的大刀,我一直佩于腰间。
  他说,总有一天,我们会再相见。
  然而,今天,履癸却用这把大刀,挖掉了一个人的眼睛。
  在男子眼睛脱离身体之前,他抬起头。在这俯仰的大地之上,发出凄厉的笑声。他眼里似有诸多不忿与惊讶,却终究来不及说出。
  我只见到刀柄上满是暗红的花朵。那么多,那么多。
  他笑的时候,我却哭了。

    【伍】
  我的侍女橛澜喜欢在夜幕降临时,将挽起的头发散下,如丝长发,飞起来时,发出卡嚓卡嚓的声音。她倚在一棵桂树边。满是憧憬。
  她说,乡下的桂树很久才开一次花。她总会把花朵捏在手掌心,让芳香溢满全身。她说,娘娘,那是世间最香的花朵。它开在桂树枝蔓之上。
  她说,娘娘,您长得国色天香,为什么那些人要将您说成是祸国的妖女。
  那你觉得,我是妖女吗。
  当然不是。奴婢觉得娘娘是天底下最仁慈最美丽的王后。
  如果有一天,我杀了人,我真的是天下人嘴里的妖女,你会不会后悔说了刚才那番话。
  不会。
  我的侍女橛澜,有很美的眼睛,轻柔的长发,细长的腿。在她起舞时,天空会排起无数玄鸟,扑闪着五彩翅膀。
  很久后,我才知道,她的乡下,在一片沙漠的边缘。那里根本就没有桂树。桂树只是一个男子的名字。她年少时的小情人。
  他们在沙漠中寻找绿洲。在井边喝水,在茫茫沙尘之中奔跑。他说,长大后,我会娶你为妻。
  她信以为真。她渐渐长大。14岁,她被送入夏宫,成了宫女。
  他对她说,我会在这片沙漠的边缘等你。我会等你回来。哪怕你再也不能回来。
  我对橛澜说,我的母亲死了,我的父亲杀了她。
  她说,娘娘,一定不是这样。他不会杀她。爱着的人,怎么会互相残杀。
  我说,会。会的,橛澜,总有一天,世界绝望时,所有相亲相爱的人,都可以变成敌人。
  橛澜似懂非懂。
  我叫妹喜。夏王朝十九代帝王履癸的王后。我的侍女橛澜有她等待的情人。然而,她看起来,比我更忧伤。
  都说履癸疯了。他爱上一个患了忧郁症的女子,连江山也不顾。劳民伤财,建倾宫,筑瑶台,造酒池,从遥远的南方,运大批丝绸,让宫女不断撕碎它们。
  他说,爱妃,为什么你还不笑。
  他说,我是东方的王,是永不殒落的太阳。为什么你不笑。
  我抬头问那个躲在云层深处的月神,为什么会这样。
  她告诉我,一切都是报应。夏朝就快要亡了。东方的猎人,很快就会来到王城。他的名字,叫伊尹。
  他的名字叫伊尹,伊尹,伊尹。
  我在玄武石城墙之上,见到一个男子,背着箕木,弓箭,眉清目秀。日光之下,我开始微微的头眩。我问月神,为什么会是这样。
  她朝我微笑,伊尹就是蹙单,蹙单就是伊尹。你爱的灵鹫山上的猎人,他,来了。
  在男子跪地而拜,叫我娘娘时,我突然就泪流满面。我故意将长刀,放到他面前。我开口说的是,你,来了,蹙单。
  他诚惶地拜,臣伊尹,见过娘娘。
  履癸立于一旁,爱妃,你们认识?
  我说,是。
  那天的见面,最开心的莫过于履癸。他说,爱妃,你入宫许久,都不曾听你提过亲人。现在总算有熟人在王城,这样,你就不会思乡了。朕保证会重用伊尹,你说给他个什么官职好呢?只要你说,朕都会满足你。朕是东方的王。
  我说,谢王谢王,谢谢王。
  月神说,你会爱上东方的猎人。
  我真的爱上了。且越久越深陷。我的侍女橛澜不无担忧,娘娘,您喜欢伊尹,是不是?但长此下去,您只会害了他,也害了自己。大王若知道,是不会轻饶的。
  我看着侍女轻柔的长发,冷笑,你是为我着想,还是想顾全你自己。
  橛澜苍惶跪地,娘娘饶命。
  我想,总有一天,那些如绸缎般美丽的头发,会如风中柳絮,轰然落地。
  那座我与伊尹经常见面的玄武石宫殿顶上,我见到橛澜。
  我不止一次见到橛澜与伊尹在此私会。看到伊尹的手,在那面绸缎上,如滑走的鱼。我却不说破。
  从小我就习惯了静眼旁观。就像我知道母亲终究会离我而去一样。
  可是,我不想伊尹从身边消失。设计好台词,对白,时间,场合。装成一场心病。引得履癸慌了神。他说,爱妃,有何心事,不妨说出来。
  我手指向橛澜,听见自己说,她的长发,以及命。
  不容橛澜申辩,她的头发,被剪得满地都是。屋子里像飘了一场黑色的雨。她只会重复说一句,娘娘饶命。
  我不会饶了她的命。我如何饶得了她。
  我满脑所想,皆是伊尹的手,以及她的长发。在那些真象后面,藏着我所构建的盛世爱情。我必须捍卫。

    【陆】
       我的身边很快出现了新的侍女。不漂亮,不够机灵,甚至她时常挂在唇边的微笑,也让我厌恶。很多天后,伊尹问起橛澜。我告诉他,橛澜跟一个男子私奔出宫了。
       他信以为真。脸上毫不悲伤。这让我怀疑,他与她之间,是否发生过什么事。
       我想起橛澜临死之前,对我说的那番话。她说,娘娘,我并不怪你。我一直就相信你说的那句话。当世界绝望时,所有相亲相爱的人,都可以变成敌人。你没有亏欠我。
       履癸终究发现,我与伊尹的暖昧。他不无痛心。亦像惊慌的狼,怕失去我。他说,爱妃,朕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肯笑。朕可舍江山,丢性命,只要你笑。后来,朕以为你不会笑,可是,为什么你会对着伊尹笑。
我先是缄默不语。继而求他,成全我与伊尹,再然后,我便一直跪在那里,请他留伊尹活命。我说,只要他活着,我什么都答应你。求你求你求你,求求你。
      在这一刹那,我想起那个有施国的老人。他也曾如此在履癸前求过。为了我。
我一直跪在倾宫前,不吃不喝。两天后,履癸告诉我,他放了伊尹,并下令天下,谁也不许动他。这个男人无比忧伤的说,朕只是不想你难过,才这么做。
      我再次弄丢了东方的猎人。在漆黑的夜空下,我见到月神的脸。美若天仙。她说,妹喜,一切只是开始。夏就亡了,夏就快要亡了。

     我梦见侍女橛阑,站在鹿台边,朝我微笑。她的脸,在皎洁月色中,泛出清冷的光。夜半的虫鸣,远处树木沙沙作响。在她身后,巨大的白色玄鸟,自高空扑闪。
     她的笑声,藏于树叶与花朵的缝隙下。
     她使我想起我的母亲。是那样弱不禁风的哀伤,是那样寒冷而局促的冬天,我的母亲,如一片风中秋叶凋零于地。无声无息。
那天,我在倾宫漆黑的夜空下,见到久未出现的朔玛。他说,妹喜,我是来带你走的。他对我说了很多话,他的叨唠声,像母亲曾经无数次的耳语。
     我对他说及蹙单,伊尹。我多么想念伊尹。就算我死,我也只会想念伊尹。
     朔玛微笑着,用他沾满花朵清香的怀抱,包容我的眼泪。他说他是灵鹫山上的灵狐,说他从与我相识,便未曾离开过。
     他说,我可以帮你。
     那么,你确实可以帮我。我说,多年前,伊尹就在追捕你。如果你死了,我把你的皮毛,肉身献给伊尹,他一定会带我走。我为他费尽一切,他不会不感动,不会不爱上我。
     我抓着他的衣襟,满脑所想,皆是伊尹的笑。我忽略了朔玛的眼泪,那些婉转绵延凄凉的泪水。
     不久之后,朔玛消失。地上只躺着一只火红的狐狸。我最后听到的,是朔玛痛苦的嚎叫声,终于渐行渐淡渐无声。
     他没有说任何话。我知道,那将是一场无声的告别。永永远远,永远。
     我杀朔玛,不过是想赢多一个筹码,令伊尹带我走。
     然而,最终,我亦失望。
     他拿到狐狸的瞬间,闪出惊喜。继而说,妹喜,你必须留在夏王身边,你要做的,只是令那个王朝毁灭。我暂时还不能救你走。
他再次从我身边离开。


   【柒】
     伊尹走后,我开始夜夜笙歌。我把一切归咎于履癸。进馋言诬陷那些对他忠心的臣子。看着他们的头颅,像软了的皮球一般,滚到地上。
     我只是寂寞。我借着爱情,将一个心揣豪情壮志的帝王,变成世人眼中,残暴庸碌的王。
各部落相继群起而攻之。
     夏亡的事实,已成定局。成汤的军队,已经竖起商旗,直抵王城。为首的臣子,正是伊尹。
     我的脑海中,浮现那么多面孔。母亲,朔玛,橛澜,还有被挖掉双眼的男子。
     此时,月神鬼魑般的笑声响起。她说,妹喜,一切皆是天意。但我忘了告诉你,天意也可欺骗。
     原来,月神不过是出于私欲。为报复当年羿对他的不忠。于是发誓,令夏朝毁于第十九代帝王手中。而我,不知不觉中,充当了她计划的牺牲品。
     而伊尹,藏于俊美外表之后的脸,却是千疮百孔的伤。灼灼的烧痕。
     他不是蹙单。只不过借了蹙单的皮襄,如此,我一直误以为是蹙单。于是,放了心思,也放了爱情。
     月神说,真正的蹙单,死于他自己的大刀之下。你要了他的双眼。你杀了他。
     我站在即将消失的玄武石倾宫的城墙上,遥望洛水以北,在那片灵鹫山上,我看到飞奔的猎人蹙单。他背着箕木,弓弩,手抱那只火红的狐狸。
     我转身,再回头看时,那只狐狸,慢慢变成我母亲的样子。她唤我妹喜。她说,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我又见到侍女橛澜。她说,她家乡的桂树,在她14岁那年,再不曾开过花。她用一把火,将小屋毁尽,包括屋里那个叫桂树的男子。只因她的小情人,背着她与别的女子私会。从那时起,她就知道,爱情里,包括背叛。相爱的人,从告别那天,便已消失在世界尽头。
      她曾经对我说,伊尹就是桂树。她说,娘娘,他就是。
      我没有相信。被嫉恨冲昏了头的我,以为是她编出来,迫使我放弃伊尹的借口。于是,我选择让她消失。
      很久之后,我慢慢相信橛澜的话。
      可是,又有谁知道,到最后,不论伊尹是不是东方的猎人蹙单,经历世事沧海,他都是我唯一用心爱过的男子。
      而朔玛,那只火红的灵狐,也许你至死都不知道,我的身体里,有一半狐的血液。我们是兄妹。14岁那个我与你初见的下午,我便知道。
      母亲临死的前晚,走进我房间。那时,她已预感到死亡。她说,如果某天,你见到一个叫朔玛的人,你要叫他哥哥。他是灵鹫山上的狐狸。而你,是我与千年老狐所生。
      她对我说完那番话后,将一包毒药,放到酒杯中。她说,明天之后,再无人阻止我们。我将带你离开。我们去灵鹫山。我假装应允。却趁她不注意,将两个杯子互调过来。我只是希望关于我身世的秘密,成为永远的秘密。我宁愿像曾经那样,一直与父亲怨恨,也不肯相信母亲所讲的真相。
      我是妹喜。夏朝履癸的王后。13岁那年,我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

      搜捕的军队,依旧浩荡穿行。履癸说,妹喜,你在这里不要走开,等我出去引开兵士,他们要抓的人是我,到时,人群散去,你再逃走,一直逃到南方,逃到有施国去。应该不会有追兵。
      他说,妹喜,我不希望你死。说得动情。
      我第一次仔细的,认真的,看着面前的男子。他其实也有很俊朗的眉目,五官,为什么我从来就不曾真心待过呢。
      我说,死并不可怕,比死更可怕的,是所遇非人。

      我抬起头,月神依旧微笑。她的光芒永不消失。彼时,履癸抱我在怀,与我告别。我拉住他的手,让他不要离开。
      我说,如果下辈子你还记得我,请一定要在人群中找我。我叫妹喜。
      最后一次,我对他展言欢笑。他心满意足地闭眼。

      史书记载,妹喜与履癸,死于逃亡的南巢途中。其实不是如此。
我们不过是,在玄武石的倾宫城楼上,拥抱着,像两只相依为命的玄鸟,作了人生中惟一,也是最后一次飞翔。
      艳光潋,流水寒。
      夏朝亡,商取而代之。


   【捌】
     只是,我再无机缘知道,那只叫朔玛的狐狸,在我母亲死后的下午,已经死在了他父亲,千年老狐的手中。只因,老狐为了令他所爱女子的灵魂,得以重生,哪怕是以狐的姿态,不惜牺牲亲生儿子。他对她的爱,超越凡人,超越世间万物。
     如此,我13岁及以后遇见的少年朔玛,其实是我母亲的灵魂。很久后,我却再次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母亲。
     我看见月神妖艳的脸,她自苍穹之下微笑,她说,一切皆是天意。
     我,就那样笑了。


[ 本帖最后由 -'(_月曉呆。 于 2008-5-18 00:4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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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8 00:46:18 | 只看该作者
<<<倾城笑·长门怨

  文:乔夕


    【壹】
风暖,日高。鸟声碎,花影重。
华丽宏伟的汉宫墙内,几处凄凉,几处繁华。也许,你永远不会感受寂凉。因为,你是世人景仰的天。是宫里所有女子,曲意逢迎,讨得恩宠的男子。
我在长门宫雕金兰台上,遥望过你。彼时,你那么情深意重的,望着卫子夫。我不悲,不怒,不妒,只倍感寒凉,与绝望。我慢慢相信母亲的话,越是爱,便越发失去。
我失去了你。


    【贰】
长门宫,是你为我贮的金屋。我一直以为,这是座永不消亡的童话城堡。
那年,你还年轻。那么年轻。是在我父亲的寿宴上。馆陶宫内。你被母亲牵在手上。两眼直扫殿内。你无疑是好奇而机灵的。
你的视线,最后定格到我脸上。清澈透亮的眼神。像后花园中,汩汩的湖水。长公主,也就是我的母亲,她是个欲望极强的野心家。她试图延续一贯的皇宠。她把我当作货品,以助她操控权力。她说,你的美貌,足以征服任何男人。
不过,在某个清晨,她终没有征服一个叫栗姬的女人。当朝太子刘荣的母亲。拒绝的理由,仅仅因为,她们之间日积月累的敌对。
若不是被拒绝,母亲也不会恼羞成怒,更不会与王美人,你的母亲联手。那么,也就不会有我与你的相遇了。
很久以后,当我在长门冷殿隔望长乐宫,当你的马车,在遥远的长门宫外响起时,你还会不会想起,那年,你对我说,若得阿娇,愿金屋贮之,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你一定忘记了。当你对我说,要纳卫子夫为妃时,你就已经在慢慢忘记我。

    【叁】
很多人都说,我们之间,是一场政治交易。你的母亲想当上皇后,而我的母亲,却是想将我捧上未来的皇后,她们处心积虑的,将当时还是太子的刘荣给推了下来。
刘荣死得很惨。受尽羞辱,含冤而终。他只想喝点水。宫里却无一人敢拿水上前。我过去时,他眼睛亮而闪,他小声而羞怯的对我说了一句话。
没有人知道,刘荣最后对我说,他爱我。爱而不能。他母亲当初拒绝的理由,仅仅因为,他不允许自己的儿子,拥有爱情。
他为自己终于说完这句话,而面平心静的,接受死亡。
我哭得很大声。整间屋子,都开始悲恸。
那是我第一次,那么真切的,面对死亡。我看着太子刘荣的身体,慢慢的,慢慢的,静止下来。
直到无声。
好像是那天,你抱了我。很久不说话。你无疑是悲伤的。你失去了一位兄长。尽管你们并不亲近。你说,太子并没有做错。他只是心地良善,被人利用。
那天,我们躲在一棵老的槐树下,静对月光。都不愿意回宫。你说,若不是出生帝王之家,多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争斗,没有死亡,平平淡淡。
我们从天黑到天明。直到被宫女们发现。
不久,我就嫁给了你。成了太子妃。我记得,那天的长安城,成千数万的百姓,站在街边祝福。我坐在毡车上,做了一个冗长华美的梦。
我梦见自己白发苍苍时,牵住我手的男子,依旧是你。那时,你也已经老得不成样子,满脸皱纹。你笑盈盈的对着我。你叫我,阿娇,阿娇。
醒来,你站在毡车边。你轻声而眉目含情的对我说,阿娇,从此,你就是我的妃。
你带我去长门宫。
眼前一片亮眼的金。你说,我终于实现对你的允诺,若得阿娇,愿金屋贮之。你看,这是不是金屋?
我当场落泪。原来你无心而稚嫩地说出的那句话,是当真的。我问,为什么还记得?
你说答应我的每件事,都记在心上。从不曾忘。你说,你是我刘彻,惟一爱上的女子。也是我唯一的妃子,以后,也将是大汉惟一的皇后。我只会宠你一人。
当时的诺言,是真心的。
真心,即负心。原本当不得真。只是,女人总以为任何事,都会永不变质。于是,轻信承诺,轻信谎言,最后,将爱情也一并轻信。

    【肆】
从此,金屋藏娇的典故,流传下来。人人都羡慕那个住在金屋里的女子。
你真的,像你说的那样,独宠着我。在你成为皇帝时,封我为你的皇后。一切皆好。
只是母亲,总自恃当年助你做上皇位,而邀功恩。
她骄傲惯了。她以为所有人,都会像父亲那样容忍她的坏脾气与骄纵。她无数次在酒宴中,提及她的功劳,她说,你要好好待我女儿,否则我能把你扶上去,也照样能把你拉下来。
她总拿这些话,来威吓你。她不知道,你最讨厌的,就是威胁。
也许,这些是令你疏远我的开始吧。

    【伍】
长乐宫。历任皇后居住的寝宫。可是,相比你为我贮的金屋,我更愿意住进长门宫。所以,在我是皇后的那几年,长乐宫始终空着。
我不知道长乐宫,有多么宏伟,多么华丽。我不在乎。如同我不在乎皇后宝位,只在乎你一样。
我留在长门宫,只为,它是你为我贮的童话。我以为,留在城堡里,童话,便一生一世。
直到,童话消失,长乐宫,住进了别的女子,我才相信,爱情,是多么脆弱,而稍瞬即逝的事。

    【陆】
是在平阳公主府里。你第一次见到卫子夫。我就坐在你身边。当那个舞着彩衣的歌伎,轻曼妙舞时,你的灵魂,已经游走。
我看着你的手,不自禁的伸出去。
我微怔,问,没事吧。
你收回手,说没事。你不知道,你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你。
歌舞散去时,你迫不及待的问平阳公主,刚才歌伎的名字。
那刻,我开始明白,爱情里,还有一个叫嫉妒的词。
我嫉妒那个歌伎,她能够迷惑住你。我嫉妒她的年轻。嫉妒她卑微的出身,可以使她无所顾忌的,能使出所有狐媚。
你从不知道,我的舞,也会跳得很好。甚至比那个歌伎跳得更好。不过,她跳舞,是为了取悦你,而我,却只能愉悦自己。
母亲从不许我跳舞。她说跳舞的女子,皆是三等人。而我们上等人,天生是尊贵的,怎么可以跳那些下三滥的东西。
如此,我一直不曾在你面前跳过舞。
如果我知道你会迷上一个跳舞的女子,那么,我会不顾一切礼数,跳给你看。
那天,我对你发很大的脾气。用极尽尖锐刻薄之话,说到煞尾,我哭出来。如果当时,你拍拍我的肩,或者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说,只是陪在我身边,也许,我还会坚信,你是爱我的。
你头也不回的走。你说,你越来越无理取闹。别忘了我是皇上。
听说,那晚,你去了平阳公主府。你宠幸了一个叫卫子夫的歌伎。你那么轻易的,就背叛了那个关于永生永世的爱情。

    【柒】
不久,你像宣布圣旨一样,告诉我要纳卫子夫为妃。意坚气决。不容我否定。我囤积的怨恨,全涌上来。我朝你大吼,我说,她有什么好,她不过用一些下三滥的狐媚术,就把你迷得神魂颠倒。她不就是会跳舞吗?我也会跳。要不要看?
我从来没有见过你的脸色,那么难看。你说,朕对你太失望。如此心窄,怎像一个皇后,不管你同不同意,朕主意已定。
你走时,是含着怒气的。我在后面问,要不要看我跳舞。要不要?
你连回答都不想给我。你没有注意到,这是我第一次,低声下气。
我一个人关在屋子里,跳啊跳。白色衣裙,像一道寂寞的弧线。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舞,都要跳给人看。
无人欣赏,连那么妖媚的舞,也变得寂寞起来。
很快,卫子夫成了你的新宠。长门宫,再也鲜少见到你的影子。宫里的侍女,会三五成群的躲在某处,议论嘲讽着,关于金屋藏娇最后的结局。
她们都在暗忖着,那个叫卫子夫的女人,什么时候能将皇后取而代之。

    【捌】
元光四年。大雪。
我站在长门宫的兰台上,看着积雪,越积越深。抱着瑶琴,却怎么都弹不出欢快之曲。那天,我见到卓文君。卓王孙的女儿。
清秀俊美的女子。眉眼间的喜气,掩饰着忧伤。
她弹一首《凤求凰》。我从来没有听过,那么好听的曲子。如同天簌。
她跟我讲起司马相如。
她说,再也没有人,让她那么心动。她说时,完全没有羞涩。是勇敢执着的女子。
她说,皇后,我其实很羡慕你,能被皇帝,那么深的爱着,甚至为您打造金殿。
我告诉她,爱情不过是件华美的衣裳,等你想细心珍藏时,已千疮百孔。你越想努力挽救,便越快失去。
刘彻,这句关于爱情的哲理,是我从你身上学到的。

    【玖】
都说卫子夫,是低眉顺眼,心怀慈悲,宽容大度的女子。你也这么对我说。
所以,我没有告诉你,关于那场巫蛊之灾,是她嫁祸于我。
我百口莫辩,你已认定,是我所为。
浩荡的搜捕,你的脸,冷得像寒冰。卫子夫柔弱楚怜。她依在你旁边。

    【拾】
元光五年,春料寒峭。
长门宫,冷冷清清。那应该是我二十六年中,最寒冷的日子。
你来到长门宫。带来整个长安城的寒夜,向我袭来。你说,你心如蛇蝎,心胸狭窄。不宜再母仪天下。特颁旨废后。
我从太监手中,接过圣旨。一字一句对你说,若你念,我就当真。
若,你,念。
我以为,你会生些恻隐。即便我成了废后,也依旧,能驻进你心里。任何人都取代不得。
其实,我在乎的,并非皇后宝座。我只是怕,从此以后,我就失去你。
我还是失去。
你有刹那犹豫。我看到你眼角的泪。你转过头去。背对着我,将那道圣旨,重念了一遍。我问,你还会不会来长门宫?会不会?
那天,我终于,跳了人生中,第一支有人欣赏的舞。
却是在被遗弃的时候。
那天,全长安城的人,一片哭泣。那场巫蛊事件牵连的数百人,全被斩首示众。听说,刑场上,连监斩官都动容。
那天,卫子夫册封为后。

    【拾壹】
你很久,很久没有来长门宫。我是不该抱期待的。却每日抱着瑶琴,作好你来的准备。我一日日消瘦,御医说,此病在心,不在身。长此以往,恐怕会……。
我多么想,见你一面。可是,望穿秋水,只能在兰台上,看见你在长乐宫凝视卫子夫。偶尔你会朝长门宫的方向凝望,却从不曾,听到你的马车,驾临这里。
终于,我放下自尊,让司马相如作了一首赋。极尽华丽之辞,诉尽我的相思,与寂寞。我只想在红颜衰尽时,再见见你的样子。
《长门赋》为司马相如,带来了仕途。却最终,没有为我带来你。
司马相如对我说,皇上托信给你,午时长门南宫内相见。
我拿出许久没用的胭脂,装饰着我尚美丽的脸。宫外的花,开得妖艳。大朵的血红。我等了十个时辰。你并没有来。
我足足等了三天。不睡不吃。
你,没有来。
听说,卫子夫收到你要见我的消息,用孩子来拴住你。她无疑是有心机的。她无时无刻,不在防着,她得到的幸福。生怕再被打回原形。
听说,你呆在长乐宫,守护着生病的皇子。三天三夜。
听说,卫子夫将孩子放在冷水中泡了一个时辰,使得他染上风寒。

    【拾贰】
很久后,我开始知道,金屋藏娇,不过是每个女子,对于爱情的梦想。以为锦衣,以为玉食,原不过是盛世假像,是一场以爱的名义,铺设的虚壳。脱下华裹外衣,只剩一地废墟。
如果卫子夫爱你,那么,她的下场,将是第二个我。很多人说,爱的境界,是容忍,容忍自己爱的男人,三妻四妾。卫子夫果真是这么做的。所以,她陪在你身边,三十八年。
她这么做的目的,并不是爱你。她要的,从来不是爱情。
如果当初,我要的,只是皇后宝座,只是一个万人恺视的母仪天下的位置,我也许不会那么快,那么快的失去你。
我只想你成为我的惟一。就像卓文君是司马相如的惟一。像他们那样的爱情。我注定得不到。我忘了自己在向一个永远不会有爱的男人,索要爱情。

    【拾叁】
后来,长门宫,发生了一场大火。烧了整整一天。曾经,金碧辉煌的柱子,大殿,珠帘,一夕间,化为废墟。
我站在那里大笑。笑得眼泪颤抖。它烧掉的,是所有人,梦想得到的爱情。虚无的爱情。
很多人站在废墟中围观。哭泣。我看到母亲,悲伤着眼。昔日的骄傲与跋扈,已随着泪水,柔软脆弱的流逝。
她拉着你的衣襟,像任何一个寻常的母亲那样,幻想着能索回自己的女儿。
她说,把女儿还给我。我貌美聪明乖巧的女儿。
你那天,没有动怒。没有因为母亲忘记身份的撕扯你的衣服而动怒。你像她那样哀伤。痛得蹲下身来呼吸。
卫子夫说,皇上,不要难过了。不要哭。她永远装得善解人意,心宽性慈。她不住轻拍你的后背。
你推开了她。独自悲伤。你自言自语。
你说,是你负了阿娇。你说,这深宫中,知你者,只有阿娇,其它女子,是像爱皇上一样爱朕,只有你,像爱自己的夫君一样爱朕。朕怎么会不知道,怎么会不明白呢?但朕是皇上,皇上便注定不能再有爱情。
你说,愿来世,我们生在平凡人家,从此相亲相爱。
你始终不肯合上棺木。你以皇后之礼厚葬我。你颓废了很长一段时间。你站在废墟边,像个无措的孩子,你让司马相如,一遍一遍念《长门赋》。
你说,朕当初冷落你,不过是想挫挫你的傲气。你太高傲。始终不肯向朕低头。我不过想改变你。朕想把你变成一个低眉顺眼,对朕千依百顺的女子。卫子夫的出现,不过是朕,想把你改变的样子。如果你稍微顺从一点点,朕就不会从平阳府接卫子夫入宫。
你说,朕将卫子夫,一直看作是另一个你。一个被朕改变得顺从的你。
你弯着腰,把脸埋在两手间。你说,来世,我们要重新开始。
我宁愿相信,你是真的爱过我。
你听到陈阿娇的声音,幽怨的飘来。转过头去,没有任何人。花香鸟语,蝴蝶殒落。
你不知道,我曾飞过你身边的。我停在你的肩膀上。吹干你的泪。轻风柔软。那时,我依旧是一只扑火的飞蛾。用生命,让你的回忆里,永远记得一个叫陈阿娇的女子。

    【拾肆】
佛说,蝴蝶没有灵魂。
我化成了蝴蝶。黑色翅膀,有湖水般的眼睛。以为再不会有爱,也不会有伤害。
很久以后,我在你的肩膀上苍老地死去。我飞过高山,飞过沧海,只为了,见你,最后一面。
佛没有告诉我,蝴蝶是不许留恋前尘的。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殒落的瞬间,我听见你说,来世,我们要,重新开始。




[ 本帖最后由 -'(_月曉呆。 于 2008-5-18 00:4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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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8 00:49:45 | 只看该作者
<<<倾城笑·圆曲

  文:乔夕

王朝坍塌的碎瓦后面,舞着彩衣的女子,站在废墟上莞尔一笑,那是明王朝最后的盛宴。一曲挽歌,一曲终。
  
  【壹】
  我穿着华美飘逸的丝绸舞裙,沿边用大朵大朵的莲花点缀,层层叠叠地盖住我裸露的脚趾。珠歌翠舞,古筝哀婉缠绵。
  是在赫图阿拉城的尊号台上,我踮着脚尖,尽力在最后一个尾音中完美谢幕。可是我受伤的脚踝再也支撑不下去。
  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狼狈至极。我的脚踝痛得无法呼吸。
  那一刻,全场寂静无声。我胆怯地看向乌拉族长,他眼里的怒火似将我燃烧蔓延。我知道又将有一顿毒打爆在我的皮肤上。
  他们都静待大汗努尔哈赤如何处置犯错的我。或者他们真正关心的只是大汗此刻的心情,而非一个贱奴的性命。我卑微地跪在尊号台上,稚嫩的声音,一遍遍说,大汗饶命,大汗饶命。
  然后在一排贝勒中,他走过来。拉起我的手,朝外面跑去。将一众质疑抛诸脑后。他带我在草原上飞奔。他的手掌很大很暖,他歪着头问我,你的脚是不是很疼?
  只为这一句话,我悲怆得哭出声。从小我就学会了隐忍,学会在难过的时候不要哭泣。可在这个男子面前,在他一句轻软的关怀下,我终于纵声哭了出来。
  我咬紧牙齿说,不疼。
  心不疼。它在碎裂中欢跃。它扬得那么高。
  说完,我莞尔一笑。笑得那般卑涩,却又是那么甜美。
  苍茫的草原上,他停下来,说,你会成为天下最优秀的舞者,而我会成为天下的王,到时,我一定会封你做我的王后。每天看着你跳舞。他说,从现在开始,你就叫陈圆圆。
  我是一个舞者,乌拉部落地位最卑贱的奴。我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
  那一年,我12岁。八贝勒皇太极29岁。我们的第一次相遇,便是别离。
  他走后,我还是承受了有史以来,最狠的一次毒打。皮裂肉绽。可是我竟隐忍着没有掉一滴眼泪。
  13岁的春天,我终是被赶出了乌拉。仅仅因为她们嫉妒皇太极曾庇护过我。她们说你长得这么丑,你不配跳舞,你不配与皇太极说话。
  而其实,13岁的我,就已经知道自己有多美。我在清水中洗脸,在枯木上跳舞。我要成为最优秀的舞者。我要每天都跳舞给他看。
  是在泣哭流浪的人群中,我见到绛雪。紫衣的绛雪。蒙着薄纱,身影是美的,却看不清她的脸。
  她说,我带你去金陵。我要将你培养成金陵最美的舞者。
  她说,你就是我。
  如此,我跟随绛雪,辗转到江南。一树春,一树秋。
  
  【贰】
  百花宫。金陵最大的脂粉地。在绛雪的悉心栽培下,我已是金陵人尽皆知的红牌舞姬。血色胭脂,华丽舞裙,以及挂在唇边那一抹似笑欲笑的风情,都似销魂的冰玑。
  我站在百花宫的大殿之上,翩跹起舞。
  姑苏城外,桃花开得正艳。姹紫嫣红的璀灿了一季。
  吴三桂就站在那群红男绿女的中间,气宇轩然,风流倜傥,吟诗赋词。他惊艳于我的美貌,亦倾倒于我的舞姿。
  他俯下身,眉眼如丝,俊朗的脸上迅速纠结成一大朵妖娆的花。他就那么安静地望着我。仿若能望透这尘世沧海,望穿这痴婉缠绵。
  我很清楚,这番接近,于我,并非高山仰止的爱慕。
  他说,你是小沅。你就是。
  我摇头再点头。
  绛雪曾经告诉我,当有个男人唤你是小沅时,你要记得点头。
  那一刻,我想起赫图阿拉城的白衣男子,他说,你会成为天下最优秀的舞者,你叫陈圆圆。
  那个夜晚,距离现在,刚好六年。
  
  【叁】
  吴三桂开始频繁的出入百花宫。赠我绫罗绸缎,珠钗玉镯,波斯的奇珍异宝,他恨不得将天下间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拿来给我。
  但他不是皇太极。不是六年前问我脚是否受伤的男子,自然,便也走不进我的心。
  我将那些珠钗珍宝扔得满地都是。我说,绛雪,为什么要我冒认自己是小沅?我根本就不是。你知道的,终有一天,我要回到赫图阿拉去。
  绛雪笑,白小沅已经死了,而你代替她荣华富贵有何不可?难道你想一辈子在百花宫里跳舞吗?我栽培你,不过就是为了指望,今日你可飞上枝头。
  她越说越激动。不忘弯腰去拾那些珠钗珍宝。细心拭擦。我冷笑,看不出你原是贪财之人。我不会被你利用。
  我开始待吴三桂冷若冰霜,我想他会知难而退。
  他似乎已笃定我就是白小沅。他说,我知你还在怪我当年丢下你不管,但那时军令如山,我不得不走。后来我再去找你时,那里已人去楼空。他们说你被抓了,又说你已经死了。可是我不相信,我知道你一定会等我的。
  他说,你还记得在莲花池边对我说过什么吗?你说,就算我忘了你,我也不会忘记你的舞。你的舞跳得比当日还要美。
  他的话,感动不了我。
  只是,绛雪却在珠帘后哭了。
  
  【肆】
  吴三桂执意要接我去将军府。他说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我婉转拒绝。我如何能不拒绝。我心里眼里脑里想的全是白衣男子。
  他说,小沅,如果你真的不愿意与我走,我不会逼你。我只是要让你明白,在我吴三桂心中,你永远都是我的惟一。明日我就返京城。小沅,我随时等你改变心意。
  我巧笑嫣然,请将军欣赏完这曲舞,就当我为将军饯行吧。
  说罢,我跳了一支在百花宫从未曾跳过的舞。是当日在赫图阿拉城,遇见皇太极时跳的舞。我闭着眼,仿佛看见白衣男子站在角落里朝我微笑。他问,你的脚是不是很疼?
  我的泪,就那么凄哀地挂在眼角。
  底下是一众如痴如醉的看客。他们不住感叹我绰约舞姿。他们说普天之下,没有比我跳得更好的舞者。我在这些声音的源头,居然看到他。
  他就那么淌着时光的河流,灼灼地望我。穿着白衣,俨然中原人士的打扮。这一次,我依旧没能将那支舞完美谢幕。
  我几乎是跑到他身边。不顾礼数,不顾吴三桂愤怒的眼神。可是,在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我停了下来,我突然觉得,其实我们是那么陌生。
  他唤我圆圆。他的声音依旧轻软,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再拉我的手,带我一起逃跑。
  我以为自己会有万语千言要说,而我说出口的,居然只是一句:你来了。
  他比六年前更沉稳,更沧桑。他附在我耳边轻声说,我是来带你走的,我们回赫图阿拉去。
  我笑着点头。笑似春风软。
  这时,吴三桂过来。他从来没有如此生气过,抓住我的衣襟,恨不得将指甲掐到我的肉缝里,他说,你就是因为他才不肯跟我回京城?你信不信我吴三桂能一刀刺死他。
  这句话之后,我看见皇太极的脸变了。他说,你就是三海关总兵吴三桂?
  见吴三桂点头,他朝我看了一眼,看得我心惊肉跳。果然,他说,吴将军,我与圆圆不过是一面之缘,将军你误会了。
  他将吴三桂拉到一角,不知道说了什么。尔后,皇太极过来:圆圆,他说,你保重,我们后会无期。
  他说的是,后会无期。
  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百花宫。
  周遭看热闹的人群纷纷散去。吴三桂笑着过来,他说,圆圆,我误会你了,他已跟我讲清楚,他还说我欠他一个人情,将来一定要还。
  他还说了什么?
  他只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他说,你终于成了天下最优秀的舞者。
  我问吴三桂,我的舞好看吗?
  他说,是。
  
  【伍】
  第二天,百花宫张灯结彩。全城的人都在议论一段佳话。红牌舞姬与明朝将军。他们围在百花宫外,奢望一堵我的风姿。
  我卷起轿帘,在那些人群中,我一眼就望见他。
  错落的眼神在空中互汇,花朵无声绽放,又无声凋零。或许这便是最好的结局。放下轿帘的瞬间,我看见这个男子用袖角拭眼。
  或者他是哭了,又或者仅是风沙太大的原故。
  绛雪坐在我旁边,她说,圆圆,从此世事沧海,再与他无关。你要记住,你是吴三桂的白小沅。
  吴三桂真的视我如至宝,他皆尽所能地弥补多年来对我的亏欠。他说,我再不会让你从我身边离开,我宁可辜负天下苍生,也要许你一生一世。
  我微微一笑,笑得国色天香。
  他终究不懂我。
  一如我不懂绛雪。我不懂她费尽心机,将我送到吴三桂身边,究意为何。
  绛雪于我,一直是个謎。我一度猜疑,又一度否定。
  
  吴三桂在京城为我筑了一座莲花池。他说,我们是在莲花池边相遇的。他说,等朝廷局势稳定后,我就带你隐居山林。我们去姑苏城外,在桃花林里建一座木屋。看亭前落叶,看小溪流水。
  他说得句句动听。我知道他会真的这么做。
  我一点都不关心。我在乎的,只是边彊战事。或者说,我只在乎皇太极的安危。尽管他这般伤我,尽管他将我推至吴三桂身边,我依旧爱他。
  那日,我终于见到绛雪薄纱下的脸。她站在莲花池边,泪流满面。一脸狼狈,也,一脸突兀。
  是的,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脸。我完全被吓住了。那上面,没有鼻子,左边的脸,大片灼伤,触目的疤痕,惟有眼睛,噙着泪。
  见到我,她慌忙蒙上薄纱。
  我说,到底是什么样的灾难,才弄至如此?为什么你从不对我讲?
  绛雪低着头,并无言语。她从我身边漠然地离开。
  没多久,吴三桂便被朝廷派往边彊,镇守三海关。据说皇太极带领的满清国,势力越来越大,崇桢帝担忧他会危及江山。
  临出发前,我追上去,紧张地问,两兵是否会交战?如若交战,会不会出事?一定不要有事。
  他没料到我会如此关心,激动得下马,他说,圆圆,我答应你,我不会有事。
  我虚弱地笑,没再出声。他不知道,从始至终,我不希望出事的人,只是皇太极。
  
  【陆】
  我在书房翻到一幅画。画里的少女,柳叶眉,芙蓉面,鬓一支碧绿的钗,绛紫色的舞裙,一直拖曳到地上。那不是我。
  她是白小沅。
  我说,绛雪,你给我讲讲小沅吧。她是谁?她怎么死的?你们又是怎么认识的?
  绛雪望着画里的少女,突然就笑了。
  
  【柒】
  很久以前的莲花池边,白云和流雪将天空染成最纯净的白。少年仰头问女孩,当你长大的时候,你会不会有一天忘了我?
  不会,就算你忘了我,我的舞也会让你找到我。
  那是十五岁的小沅。
  她们分别。她送了一幅画给他。画里的女子,柳叶眉,芙蓉面,穿绛紫色的舞裙。
  少年走后,她投宿的客栈发生一场大火。四面都是封闭的窗。她知道那是一场人为火灾。只因他们说,她是红颜祸水。只因她令吴三桂神魂颠倒。
  她不甘心。尽管浑身火势缭绕,她依旧逃了出去。她只是要,与吴三桂相见。
  然而,红色火焰,似要席卷整个天空。她仿佛听见吴三桂说,你要等我。
  再次醒来时,她已在一片溪水边。在溪水中她看见自己毁烂的脸。她被乌拉族的某个牧马人收养。
  很久后,她在泣哭的人群中,遇到一个与自己长得极相似的女孩。
  她说,我要带你去金陵。你就是我。
  那是十七岁的小沅。
  
  【捌】
  绛雪说,我就是小沅,白小沅。
  她说,我这么做,不过是希望吴三桂心中的小沅,永远都那么美。你要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就算我一生一世,只能站在角落里遥望,我也甘心情愿。
  绛雪哭得悲怆。她爱吴三桂,那么那么多的爱。爱至卑微,爱至隐忍,爱至心痛。
  我是从绛雪的故事里,才开始真正对吴三桂改观。以前我一直觉得自己的世界小到只有一个皇太极,而原来不是,不知什么时候,吴三桂已慢慢在我脑海里出现。或者我只是感动在他对小沅的痴情里。
  或许是从来没有那样一个男人,让我体会到爱也能如此轰烈。
  皇太极没有。他的世界很大很大,装满了江山和天下。
  他的世界或许没有我。
  
  【玖】
  吴三桂每日一封家书报平安。
  可是,京城已经不再太平。李自成的大军也已兵临城下。紫禁城不攻自破。满目疮夷的朱家王朝,最终毁于十六代帝王朱由检的手上。
  然而,李自成终究不是帝王之材。
  他成就不了天下。
  很多人说,他的错在于抢了一个叫陈圆圆的女子。其实并非如此。他的错在于尽失民心,在于他得天下后,迅速显现的贪婪与残暴,还有小人得志后的目中无人。
  他抓住我和绛雪。以此挟逼吴三桂回京降服。
  我没料到吴三桂会真的来。我也没料到李自成挟逼的目的,不过是想借机杀掉明王朝最后一个忠臣。李自成在一旁猖狂的笑。
  他说,吴三桂,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他又说,我已经杀了你们吴家38口人。我也不在乎多杀你一人。
  我抬头看着盔甲下的吴三桂,他的脸是那么的俊朗,他哀伤地望着我,他说,小沅,就算我死,我也要保你周全。
  绛雪又开始泪流满面。
  远处的马蹄声嗒嗒嗒地响起。吴三桂附在我耳边小声说,等一会儿,我敲三下脚,你与绛雪便上马车,不要回头。马车上是我最得力的部将。
  然而,当他敲到第三下,我与绛雪准备上马车的时候,不知从哪个角落飞出一支箭,直直地朝吴三桂射去。
  一切静止下来。
  紫衫的绛雪,推开吴三桂,用身体挡住了那支箭。很快,她便如蝴蝶般飘落。
  当我们终于逃脱出来,坐在马车上时,绛雪什么都没说。暗红的血,在马车上一滴一滴的流。她安静地望着吴三桂,良久,才将手放到他的头上,虚弱地说,将军,您能对我笑一笑吗?
  他笑的时候,我却哭了。
  
  【拾】
  1644年秋。山海关的城墙上。我再次见到皇太极。我看着这个男人,他炽热的手掌,他温和的笑容,他冷峻的眼神,他轻软的声音,都那么深刻的烙在我的灵魂里。
  我以为他肯来见我,便是肯带我走。
  然而我错了。
  他来见的人,只是吴三桂。他希望吴三桂归顺大清。引清兵入关。
  被吴三桂一顿喝骂。临走时,他说,将军,可记得在百花宫时,您欠我一个承诺?
  说完,他黯然与我对视一眼,便迅速离去。他眼里想的只是江山。没有我。
  是夜,吴三桂沉思良久,终于问我是否认识皇太极。
  我说,是。
  小沅,你告诉我,如果我们真的交战,你更希望谁平安无事?
  见我半天没有出声,他便似知道了答案。
  他说,小沅,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认识他,也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渊源,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会为你做任何事。你要相信我的真。
  第二天,山海关城门大开。清军入关。大顺国很快被歼灭。
  
  【拾壹】
  皇太极终于成了天下的王。而我为他跳舞的惟一机会,是站在万人瞩目的城墙上。一个朝代覆灭,一个朝代开始,百姓是最清醒的见证者。可是,他们将我当成祸国的妖女,成千上万的积聚在紫禁城下。将我五花大绑,齐齐上奏皇太极,若想万众民心归一,必先除掉陈圆圆。
  皇太极完全可以保全我,可是,在那么多双眼睛注视下,为了安抚民心,为了稳住江山,他宁可牺牲我。他亲自下旨:放箭。
  两排甲士,已布满了箭,一排一排,密密麻麻。我自知难逃一死。我亦终于明白,在皇太极眼里,没有什么比权利更重要。
  他爱我,却更爱他的江山。
  如今,他还要亲手毁了我。
  他与吴三桂是多么的不同。
  此时的吴三桂,如惊弓之鸟,一向骄傲的他,为了我,终匍匐于地,一遍遍地说,请饶了圆圆,臣一定誓死为大清效命。
  皇太极有刹那犹豫,然后他扫视激奋的百姓。终于,他指着我说,她非死不可。
  我展颜一笑,能让我跳一支舞吗?你曾经说过,我会是天下最优秀的舞者,我要你永远记得一个跳舞的女子陈圆圆。
  那天我穿一袭绛紫色的舞裙,站在红墙绿瓦的紫禁城墙上,终于将最后一个尾音完美谢幕。
  他们都以为那支舞是我献给皇太极的,而其实不是。
  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把舞献给你,吴三桂。
  我是白小沅,从来没有一个时刻,我那么迫切的渴望自己是白小沅,是那个与吴三桂在莲花池边允诺的女孩。
  
  【拾贰】
  箭终于四面八方的扑来。我的身体上插满了箭,那些黑色锋利的东西,穿透心脏,穿透舞裙,也穿透血液。
  那个瞬间,我看见玄武石台阶上的皇太极落下了眼泪。我看见吴三桂疯子般冲过来。
  终于一切静止。我的身体一点一点的凉。吴三桂紧紧将我的手执在他的掌心。这个人们眼中不可一世的枭雄,居然像个少年一般哭泣。
  他说,小沅,不要离开我。
  我虚弱地对他笑,吴三桂,能不能在我死之后,将我葬在莲花池边?若有来世,我一定会在那里等着你。我愿意作那个被你铭记于心的白小沅。
  然后,我慢慢闭上了眼睛。
  
  很久以前的莲花池边,白云和流雪将天空染成最纯净的白。少年仰头问女孩,当你长大的时候,你会不会有一天忘了我?
  我会在莲花池边等着你。
  可是,吴三桂,我如何能让你知道,当日的小女孩不是我。她是毁了容的绛雪。她是不顾性命,只为保你周全的绛雪。
  而这些,终将与北方的雪一同埋入地底。永远永远再没有任何人知道。
  我仿佛又看见自己站在城墙上,一直跳,一直跳。遥远的金陵,终成了一座废墟。
  我终于安静地冷在吴三桂的怀抱。

  
5
发表于 2008-6-20 11:16:33 | 只看该作者
我很喜欢
  喜欢作者为那些命运
  悲苦的女子
  安排一些让人
  回味的故事


  看上去是那么
  有人性
  而不是历史。
6
发表于 2008-6-20 11:23:18 | 只看该作者
我要写男子去:Q ..
7
 楼主| 发表于 2008-6-20 16:48:46 | 只看该作者
嗯。这些文章我都是看了一遍又一遍。
真的很好。
8
发表于 2008-7-30 13:34:09 | 只看该作者
古时的那些女子,在乔夕的笔下,显得更令人怜爱...
9
发表于 2008-8-17 17:30:51 | 只看该作者
整本書看下去...
真是十分回味...
回味十分
10
发表于 2008-8-18 14:13:52 | 只看该作者
雨霖铃...凄美的历史。

小呆~我只看了一篇。

文字加想象。橙的思绪很乱...

恩怨情仇  扼杀了多少还在萌发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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