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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墨夏云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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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九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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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2 17:41:48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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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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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薇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的家要从这个城市的一头到城市的另外一头,中间要笔直地穿过繁华的市中心,夏天的味道在城市里肆意弥漫,阳光从树叶间隙中映着光斑。高二的生活似乎是高三的预习,紧凑而繁忙,足以消耗掉她小小身子里的能量,可是需要考上北大,哦不,其实只要是北京的大学就可以了,那座遥远的城市,可以记载多少传奇。她不过是想跟他呼吸同一个城市下的空气,即便浑浊不堪也不要紧,在每天出门的时候可以怀有小小的期待,或者可以遇见呢?在茫茫的人潮涌动中,彼此安静地对望,遇不见也没关系,至少还有希望,只是竭尽所能地做到跟他近一些,再近一些,即便永远到达不了他的身边,可是如果并不跨过界线,保有的这样的可能性,或者就是幸福的本意了。
  她迫不及待地往家里赶,这个周末有聚会,每个周末都有聚会,在一个姑姑家里,所有的亲戚都会到场,做一顿香喷喷的大餐。一整张桌子上菜肴摆得满满的,吃完了之后,大人们就聚着打麻将,一边打,他们就会闲聊一些漫无边际的事,单位里哪家难产了,哪家又闹离婚了,还有谁家的孩子有出息了,偶尔会提到陈果,只是为了这个偶尔,杜薇也会感到无比兴奋。她总是跟其他的表姐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或者玩游戏,但是耳朵一直是注意着接收任何有关陈果的消息。这使得她暗自觉得自己像一只小心翼翼的耗子,一边偷吃一边警觉。姑姑家
  在市中心的一栋很高的楼上,自然有电梯,可是杜薇只走楼梯,楼梯逼仄压抑,慢慢地顺着栏杆上去,永无止境的转角,不止息的阶梯,还有从楼梯间透出稀落的阳光,那些场景给她奇异的感觉,像是在荒草丛生的郊外,荒废了的房子,那些零丁开着的小花,在细微的风里摇摆不定。她喜欢臆想中那里的风抚过脸庞的感觉,细致柔和。
  她走到楼下的报刊亭买一本杂志,预备闲时可以坐在沙发上看,刚买好,身后有人轻拍一下她的肩,转回头去,是姑姑家的二表姐。有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聪慧过人,此时对杜薇莞尔一笑:“还以为你不来了,喏,我妈叫我下来买点饮料上去,陪我吧,我一个人怎么拿得动?”杜薇将杂志裹成一个圆筒:“好。”
  在超市里,两人根据全家的喜好选了几种饮料,要结账的时候,二表姐又跑到专柜那边拿了一条红塔山的烟放进推车里面。直到上电梯,她才严肃地对着杜薇说:“你还不知道吧,果哥哥出事了。”杜薇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像是要从身体里蹦出来:“他在北京打架受伤?果表哥从来不打架的啊!”“他现在在我家,是吸毒。”二表姐还在说些什么,可是她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她忽然呆滞不动,耳朵里有嗡嗡的声音,腿快要不是自己的,软得几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心一直向下沉。她紧紧抓住自己的袖子,着急地看电梯显示楼层的数字,她迫切地想见到他,怎么样了,究竟是怎样了,那个十一岁时起就一直在她心里的漂亮的男孩子,是不是脸色枯黄了?手伸出来也完全没有了当初的修长洁白?绝望从她心里一点一点地升起,眼泪几乎就要掉出来了,那么盈然大滴地在她的眼睛里流转,她低下头,那滴眼泪就顺从地落在她裸露在凉鞋外的脚背上,那么烫,灼得她生疼。
  电梯终于停下来了,二表姐伸手去拉她:“小朵,你怎么了?”“没什么。”她抬起头来,努力展开一个笑颜,提着沉重的袋子走出去。
  姑姑指挥着她们把饮料都装进冰箱里,一会吃饭的时候就可以拿出来了,火上正炖着汤,一条蛇和一只鸡,有好听的名字,叫龙凤汤,厨房里弥漫着浓郁的香气,窗户全都打开,但是也弥久不散。
  陈果就躺在那里,在客厅的沙发上,旁边立一个高高的铁架,他在输液。沙发很长,可是他还是蜷曲着双腿躺着,眼睛安详地闭上,似乎是睡着了。杜薇站在沙发旁边,还好,还好。不若她想象中的那样吓人,他的样子没有多大的改变,只是瘦了,瘦了也只是一点点,脸颊削下去,下巴有别于以前的秀气,甚至有一点点凶狠的味道了,可是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服帖地在脸上拼成一个小小的半圆,鼻翼均匀地轻轻张合,他是侧过脸去的,嘴唇柔和的弧线流畅地划过。
  姑姑坐在麻将桌上,远远地对杜薇说:“小朵,你搬个凳子坐沙发边,守着小果,不要让他掉下来。”
  她顺从地坐在他身边,挨着头的位置,双膝并拢,膝盖上摊着那本巨大的杂志,她低着头,努力去辨认那一个个小小的字体,而不去把眼睛全放在身边陈果身上,陈果似乎很不舒服,原本垂在沙发边的手猛地挥了一下,打在她的小腿上,然后力度稍缓地反弹,几乎打在地上,她拉住他的手腕,身子往前坐了一些,把他的手握住,陈果的手温热着,反过来用手掌捏住她的手,他依旧闭着眼睛,皱着眉,额头上全是汗水,似乎很痛苦,那只插着针头的手也开始扬起来,杜薇把杂志扔在地上,用另外一只手去压住他的手。这是她第一次有接触异性的经历,那样的感觉奇怪而陌生,带有隐隐的虚幻。他轻微地哼出声音来,使劲地捏她的手,小指的指甲深深陷入她的掌心,她感到整个手心被一点点浸湿了。
  家长们终于有一个从麻将桌边走过来,把陈果的手扳开,对杜薇挥一下手:“去拧一条湿毛巾。”她急急地去拧了来,递过去,陈果的爸爸接过,在他额头上轻轻压下去,然后陈果睁开了眼睛。
  醒来以后的陈果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杜薇已经被挤到外面去了,大伯父对陈果一点责怪都没有,只是霎时苍老,从背后看,发根那里白得刺眼。或许已经是责骂过了,悲痛过了,现在剩下的,只是不遗余力地挽回他。
  杜薇听见他们彼此安慰着:“还只是刚刚吸,可以戒掉的,幸好发现得早啊。”“哎,你那几个同学真不是东西,这样害你!”“算了,当是个教训,以后不要抽别人给的烟。”这样喧闹了半晌,陆续就回到了麻将桌上,继续开始叼一支烟堆牌。
  陈果撑起身子来,左手不动,右手熟练地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姑父给他点上,询问一下他是不是不舒服,要再去拿一个垫子么。他笑着谢了好意,眼睛瞟向电视那边,不再说话。每一支烟只吸一半,就被丢进水烟缸里,原本的清水渐渐地有浑浊的金黄色。他的眼睛似乎穿过了电视穿越了屋子在看别的什么,看将来,还是看从前?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那个下午像一段轻忽飘渺的旋律逝去就永不再来,即便再弹奏一次,也只能是相似,也并不能完整地重现了。
  杂志从地上拣起来,继续摊在杜薇的膝盖上,她的小小的秀气的鼻子节奏很快地吸气,只需要再一会会,眼泪就会汹涌而出,得忍住啊,哭出来可怎么得了?那么多人在,会有什么样的目光?她的头埋得很低很低,全心神地去努力这个艰辛的工程,身畔传来低低地呼唤:“小朵,你怎么了?”陈果的眼神一如当初地看她,她的心里恐惧地想,吸毒,学校的宣传片里不止一次地讲述过吸毒的下场,可是面前的他像么?像一个已经被决定了命运的人么?宣传片里说,一旦吸上了,就永远戒不掉了,她不要,无论如何都请不要。她抬眼看过去,触及他的眼神,泪如雨下,哽咽着,竭力流畅地说:“你……”说不下去,喉咙被什么堵住了,嘴巴徒劳地嗫嚅一下,又闭上。只留一双晶亮的眼睛注视他。陈果拍一下她的头:“傻瓜。我没事的,很快就好了。”
  电视里放着周星驰的电影,一切如同迷梦,那些还小的表弟妹们并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件事,还在嬉闹着,或者即便他们知道,可是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周星驰的电影那么搞笑,足以把一切的不愉快掩盖掉了。太阳落下去了,那么轻易地就消失不见,隐没在远方的地平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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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2 17:42:35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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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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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越的自行车虽然破旧,但是竟然也神奇地陪他一直到了高三,他念理科,每个月的月考成绩遥遥领先,成为学校的重点种子选手,常常可以在学校里看到他骑着他的几乎快散架的自行车来来去去。自行车的后坐上压着一本大大的英文书,封皮的边缘已经被磨得泛白了,成为小小的圆的弧形。
  那一年春天传来的消息说,学校在这一年争取到了两个保送名额,众目之下,似乎林越是不二人选了。可是那个下午主任找他谈了一次话,主任喝一口茶,慢条斯理地对林越说,你成绩本身那么好,即便是没有保送也可以考到理想的大学里去的,不如把机会让给别人吧?主任双手交叉着搁在桌子上,身子微微前倾,一个标准的询问姿势,但是又是不由质疑的肯定句,于是林越礼貌地点头,礼貌地退出办公室,骑上自己的车子,一路扬长而去。
  其实有没有保送并不是很重要的,或许保送的学校还没有自己考的好,林越并不是很在意这个,可是他依然有挫败的感觉,他当然知道为什么主任会找他谈话,只是不公平,保送名额一直是给品学兼优的学生,换句话说保送只是一个名誉,因为按道理能得到保送的学生都是凭借自己本身的实力也是可以考取的,给保送不过就是免一道程序罢了,可是现在竟然是能自己考上的就不能给保送了,要拿去给考不上的,让那些家长各显神通么?林越不是第一次觉得这样的事讽刺了,甚至说已经习惯了。但是挫败感从哪里来呢?他骑在车上,手用劲地死握住车把,身边不断掠过涌动的风景,全部被抛到了后面,可是前方遥遥无期。
  黄昏的天边有金色的云,在清朗的蓝色天空轻缓地移动,沈菲一直跟在他的身后,他的车渐渐把她甩得远远的,在一个又一个转角,他终于把她弄丢了。
  那个黄昏在每一次追溯里一次比一次晦涩漫长,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老长,每一步踏上去似乎都在踩着自己,影子会不会疼?会不会疼呢?
  欧晴等候在那个小院子的旁边,一条铺着小石头的路,很多小小的尖石头已经被经年累月的车和鞋子的磨砺变得圆滑起来,它们安静地躺在那里,等待一双调皮的脚带它们离开现在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欧晴的手无意识地把玩着两颗差不多大的石子,一颗抛起,再接住,两颗一起抛起,再一起接住。她不住地向路口张望,那里灰尘在呼啸而过的汽车后面肆意的扬起,她眯起眼睛,终于在天还没黑的时候,看到了那个身影。
  她把手里的石子远远地抛到田地里去。那里盛开着一整片的油菜花,芬芳的气味在黄昏里扑面而来,失去了太阳的灼射反而更形清晰。小小的白色蝴蝶优雅地在花中穿行,一对一对的。她站起身来,拍干净身上的灰,她叫他的名字,迎面的自行车戛然而止,林越惊讶:“欧晴,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她调皮地反问。轮到他不安:“不是,我是说,你在这里,有什么事?”话一说完就要后悔得要咬自己舌头,这句跟上一句一样,轻易就可以被掷回来,可是欧晴没有再接着回嘴,只是把头低了低,抿一抿嘴巴,鼓足了勇气,但是声音细弱游丝:“林越。我想……”之前想的无数的开场全都一下子如潮水般退去,什么也想不起,单单记得一句:“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啊,那多么俗气和老套,全世界大约一百个人的表白九十九都是要这样开头。林越用脚踢路面上的石头,向家的方向瞟了几眼,神色中有些微的焦急,他心不在焉地问:“什么?”
  欧晴深呼吸一下,声音大起来:“我说,我想跟你考一样的大学。”说罢心跳得厉害,隐隐的不安,那个一直以来在心里几乎是完美的清朗少年,似乎没有听懂,他的眼睛转向她,很迷惑:“可是你知道我要考哪所大学么?”
  寝室的桌子上有厚厚的一叠卷子,沈菲一边随手翻一边对着坐在床上背单词的欧晴笑:“哟,你去盗了学校的资料库?找来这样一堆东西,是想考试作弊啊?”余音未了就停住,那些卷子全是做过的,上面有笔迹漂亮的钢笔字,写着:高三(2)班,林越。
  欧晴的叙述里事情简单明了,她借他的卷子,上面有这个学校的金牌老师的讲解,她说,借来看一看。可是眼波流转怎么可以瞒过旁人,她的脸蛋有少女独特娇艳的酡红,如同饮了酒,荡漾开去淡淡的一层,眉目也愈发明艳动人。从此口中常常林越,十句倒有一大半都是关于此人的消息。
  沈菲脸上原有的独特的神气被一点点地剥离,似乎像一面上了多年的油漆的墙,天长地久,那些油漆开始一片片地裂开,然后在某一个时刻掉落,成为灰尘的一部分。一颗心沉沉地掉下去,落到了底,反倒定住了。这就是结局,以为在后花园邂逅的都是千年佳话?以为古来就是才子佳人,一遇见就天雷地火惊心动魄,两下就顺当地爱得死去活来,就等着遇见无数的挫折来证明爱情真伟大了。
  真是可笑,沈菲咬嘴巴,但是脾气是天生的倔,饶是心里如此酸楚,还是要腾出嘴来笑闹:“啧啧,这还真是春天里呢,怎么样,什么时候人约黄昏后啊?”强笑着说出来,身子摇摇欲坠,赶紧一手扶住床,顺势坐下,倚在床头,两个眼睛涩涩的,干脆就闭上,罢了罢了。
  从此不再与他说话,停了在陈家的钢琴课,托关系退了学校的寝室,搬回家里去住,偶尔在学校里遇见他,也只是敷衍着点下头,然后匆匆而过,沈家的小姐用从来没有的精神去学习,每天学到半夜一点,清晨六点起,整理了书包就拿一个本一边跑步一边背单词,中午来不及吃饭就去睡午觉,生怕下午的课熬不住就瞌睡了。沈家妈妈心疼得要死:乖囡,中午怎么样也得吃饭啊!她倒是笑嘻嘻地说:“没事,您给我准备个面包我在路上吃就行。”
  老师倒是欣喜的,看着这个娇贵的小姑娘成绩节节攀升,大有稳进名牌重点的趋势,看她越发清瘦,也并不担心,高考么,不瘦的肯定都是不努力的。在课上杜薇就语重心长地对欧晴讲:“现在好多小姑娘叫着要减肥,我们不必担心,高中就是最好的减肥药。你看看沈菲就知道了。”
  八月假期揭榜的时候,林越的名字不出意外地在那所令人艳羡的重点大学后面。沈菲站在人群中抬起头,凝视那个名字良久,眼睑湿湿的。咬下唇,发狠地坐到操场篮球架下背单词。这是补课时期,学校里只有即将升高三的他们还有即将升初三的学生,很冷清,篮球场大约还有一个小时左右就会有校队的来练习,十月有比赛,沈菲一直低头,背一会,抬一下头,眼光望远处,把单词再口头拼写一遍。
  这是炎热的夏季,树叶在晨风中哗哗作响,千万片互相窃窃私语,彼此碰触撞击,有一些早夭的落下来,依旧是青翠的,脉络清晰,她拿起一片掉在她书本上的叶子,叶子后面有薄薄的绒毛,她用笔尖轻轻地去撩开它们,风吹过来,那些绒毛就随着风四处散开去。
  阳光下依旧有影子,清晨的稀薄的阳光,清爽的风,吹到身上暖暖的舒适,他要走了,她把头埋在书本里,她又对自己说一遍:他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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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2 17:42:52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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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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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的沈菲已经变成一个神色淡定,衣衫华美流转的女子。就这样,从前的都过去,没有战争,没有争吵,没有谈话。
  但是,还有眼泪。
  可是眼泪是多么徒劳无用的东西。
  我深信一切的事情最初都有预兆,一切的结果最后都有原因,万物有起始,万物有终结,现在我跟沈菲在一起,我们坐在干净的星巴克,可是彼此之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开始说话。她的手腕上戴一根细细的玫瑰金链子,顺着她手的动作在洁白的手臂上滑来滑去,她忽而对我莞尔一笑:“小朵,我有一次做梦,梦见我上德语课时老师叫造句,我就说:‘树叶落下落下落下。’是不是很像你的风格?”顿了顿,“我下个礼拜就要出去了,可惜欧晴……”她的神色有浓郁的悲伤,或许每个人最持久单纯的友情全是在高中里产生,因为小学初中还不懂事,而大学的,大家来自天南海北,聚在一起时,或者依依不舍,等到真的离别,很快就会忘记彼此,只有高中的,家都在一个城市里,偶尔回去,遇见了,还可以保有浓浓的青涩的味道,即便,再也没有什么话好说,但是那份感情,总归是在那里,在那些一同走过的小路上,在一同唱过的歌里,在某一个课堂上互相传递的那些细碎的小纸条中。
  那么,爱也是如此么?
  “去哪里?”我把方糖放进咖啡里搅动。
  她对我微笑,嘴唇边的笑容轻薄易脆,似乎只需要极其细微的一点震动,那些笑容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玻璃掉进水里,透明地坠入。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是这样的,慢慢展开然后慢慢离开。像一朵花盛开在黑夜里没掉了颜色,只剩隐约含混的馥郁的气息,但是后来就会褪色了。沈菲把手放在我握住杯子的手上,那只手跟从前一样纤细洁白,有所不同的只是现在留起来透明的指甲,她转移话题说:“小朵,你记得从前,我们三个在寝室里每天晚上闲聊吗?”
  “呵呵,那个时候我们都被高考吓死了,每天就只想着考不上大学怎么办啊?你还记得那一次为了一个月考,你背书的时候差点憋昏过去么?”
  “嗯,那次太紧张了,也不知道那个时候怎么就觉得背不出书是天大的事,我熬了一整晚上,明明背得很熟了,但是一遇上那个老师,嗳,我现在想起她的眼神来还是有点后怕。”
  “那个时候,你跟欧晴都喜欢一个叫林越的男孩子。”我说。以为她是要有一些慌乱的,她呵呵地笑出声,那里有些微的自讽:“是啊,我记得,那个时候我们都欲罢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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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2 17:43:45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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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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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麦城虽然很大,但是大多数是一些郊区,真正繁华有人烟的地方并不大,全都聚拢在一个小小的范围里,像样的街道也就是那么几条,走来走去,一个下午就可以来回逛上好几遍。这一年的冬天城市里下了罕见的大雪,雪深得可以到达膝盖去,政府派出专人来铲雪,那些原本洁白的结晶被铲子掀起,然后扔到一旁去堆积,变得黑白交杂,但是路清爽了。
  杜薇在路上,穿着棉鞋,耳朵也有一个毛茸茸的耳套包住,麦城从来没有这么冷过,呵出来的白气浓郁得化不开,缓慢地离开嘴巴,步伐沉重地离开,后面的又接踵而至。
  家族里有了避讳的话题,曾经是家族的骄傲的陈果现在只能在几个表姐妹之间私下提起,一旦在任何家族里的公开场合提及,必然会引发大人们责备的目光。
  因为陈果从姑姑家跑掉了。
  那天表姐出去上课,姑姑出去上班,买了菜回来的时候,就怎么也找不到陈果的踪迹,只有对着窗台的窗户是开着的,那里依稀有出逃的痕迹。
  这个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飞出去,竟然都有同学来问杜薇了,带着对新闻的好奇和幸灾乐祸,一双眼睛闪烁着问,并且故意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她冷着一张脸不说话,那些同学就讪讪地离开。
  表面上还是一向的用功,似乎漠不关心这些事,在表姐妹们谈论到陈果的时候,她也一句话都不说,可是她的日记里凌乱极了,每个晚上在做完作业之后,她都会拿出本子来,一笔一笔地写。
  “我一直想逃离,可是我只得循着陈果逃离的方向奔跑,那条蜿蜒曲折的路并没有立着路灯,所以难免会跌倒,这个城市不住地有人穿行有人爱恋,我的身体在随着自己的忧伤的节奏缓慢前行,我走得是这样的蹒跚摇摆,我怎么可能追得上你飞一样的步伐。只是,你能等等我么?倘若世界果然是圆的,那么是不是我往回走,甚至是只需停留在原地,我就终于能等到你。”
  “让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我倾其所有也不能换到一点的奢望,也随着一起消失。我们的爱,或者还会继续,或者断裂,噢,只是我有爱,你的爱呢?它们消融了么?在我看不见,来不及参与的那些岁月里,安静地消失不见了。”
  “你在哪里呢?现在究竟在哪里呢?或者已经不在麦城了吧?整个城市都找不到你,我们还能遇见么?我宁可有生之年不再见你一面,只求你平安。”
  陈果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消息,直到有一天,她在街上遇见他们。
  那条路横在整个城市的中心,纵横交错,站在那里,可以选择到达这个城市的任何地方。也是杜薇学校跟家的必经之路。春天的下午,街道两旁的树枝开始冒出嫩芽来,小小的刚刚萌发的芽。
  她先看见陈果,颀长的身材,脸上有隔夜未刮的胡楂,眼神恍惚,身上的衣服大约是一段时间没换了,皱巴巴的。身边有纤小的身子,一件粉红的毛衣,一条白色的长裤,那个身影熟得几乎令杜薇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颜然就这样理所当然地站在陈果的身边,手扶住他。杜薇不自主地叫:“表哥?”陈果的眼睛很快地转向她,微弱地微笑:“小朵,你放学了?”
  “你这些日子,在哪里?”
  “在一个朋友那里。”他显然不愿意多谈这个话题,又说,“我们先走了。”
  他说“我们”。杜薇心里想。颜然踌躇一下,然后对她说:“那,我们先走了。”
  她也说“我们”。杜薇愣愣地看着他们离开。
  是不是无论哪一个方向,都是相同的结局,是不是随便怎么生活,也是注定地要在命定的时间遇见某个人,说某些话,发生某些事。你以为向另外的方向行走,结果就会跟现在不一样了,不是的,生命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的可能性,其实永远没有错过没有失误,一切都是注定。原来根本没有第二种可能性给你选择。所需要做的,只是接受。甚至可以不要主动做出接受,因为接受与否并不以自己的意志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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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2 17:44:08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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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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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接下来的一次家庭聚会中随即就传来了消息,全家几乎是对陈果进行了一次审判,整个询问过程已经超越了关心,上升到八卦的程度,他怎么出逃的,是不是有人协助,为什么要出逃,为什么要把家里人的关心不当一回事,等等等等。
  直到那个时候,杜薇才知道,原来陈果一直被关在姑姑家里,门每天在他们出去后就反锁起来,隔绝了他跟所有朋友的来往,可是他们竟然还是找到他了,用一小包白粉引诱他冒着生命危险从那个窄小的窗户里爬出去,怎么竟然有这样大的魅力,那小小的一包东西,可以让他这样的奋不顾身。
  他坐在那里,身边的人围了一圈,杜薇和表姐被赶到她的卧室里去呆着,偶尔听到只言片语,表姐坐在写字台前一边画画一边对杜薇说她所知道的详情。
  那一天雨下得很大,从七楼望下去也能看见那些细涓成河,在马路上欢腾地流动,屋子里显得很温暖,杜薇半躺在表姐厚实柔软的床上,心里一片茫然。
  那一次审判之后,全家一致决定不顾惜颜面也一定要送他到戒毒所去。奶奶的眼睛都肿了,她一双皱了的手死死地抓住陈果的袖子:“乖啊,戒了就没事了,你不要再让家里人伤心了,啊!”她显然已经在前一夜里哭过了,此时只用一张纸巾徒劳地擦一下早已干涸的眼睛,陈果一直没有说话,责骂也不说,关心也不说,任这一群人哭也好,闹也好,似乎都与他无关一样的神情。他的目光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去,良久,他说:“明天就送我进去吧。”
  聚会散了一个星期之后,陈果就被送到戒毒所里去了,戒毒所在遥远的另一个镇子上,没有火车,汽车也只能到达镇上,出了镇就是颠簸的山区,人迹罕至。
  陈果是被一辆大卡车带过去的。他的长而卷曲的头发被剪掉,露出青色的头皮来,卡车的后坐上满是这样的一车人,彼此并无明显的不同,可是陈果夹杂在中间明显地有不自在的腼腆。他刚刚从父亲的车上下来,生平并没有遭受过那么多辛辣的目光的指责。他父亲弯着身子把车门打开:“我不送你了,你坐这个车跟他们一起去,看看都是些什么人,你好好想清楚自己的将来!”语罢别开头,把车门关好,把他送到相熟的负责人那里,那个押守的武警带他们到了卡车前坐,陈果的爸爸堆起笑说你费心了!那人殷勤地点头:“别这样,您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这孩子就交给我吧,保管还你一个完好的。”他的女儿正是中考差三分托陈果的爸爸转学到市重点的,所以欠了人情,本以为自己做这行多半是没办法还这个人情了,没想到教育局局长也要求到他戒毒所副所长,风水轮流转,这句话果然不假。陈果的爸爸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又狠狠地瞪陈果一眼,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陈果的眼神根本不跟他遭遇,谁也不看,他觉得丢人,第一次觉得脱个精光站在大马路上也不会比这个更尴尬。他是习惯了赞扬和掌声的,习惯了上台去领奖的风光,这个落差太大了,他一时间有点缓不过劲来。和陈果同车的有一个头皮光亮的小青年,正呼哧着冲那些观看他们的人瞪眼睛。
  “哟,那么小就不学好,真是。”
  “唉,拖那么一车人去枪毙啊?”下面一个老奶奶颤巍巍地拄着拐杖。眼睛并不看车上,直瞪着地,口气里满是惋惜。
  那个头皮光亮的小青年巧不巧正听见,立马竖起了拳头:“操,老不死的!”他还想继续骂下去,但是身边的武警已经举起了电棒:“老实点!”那一声犹如霹雳一样,震醒了还在恍惚着的陈果,怎么着,这就成犯人了。
  小青年立马蔫了下去,一句话不再说,只偷偷用眼角的余光去瞟那个武警,恨得牙痒痒的。
  卡车在泥巴路上颠簸着,上坡下坡,从镇上一直开了两个小时才到,四面荒山,不要说人烟,连个放牛的都没有,就算是要逃跑,没有车,不迷路也要饿死在路上。
  星期天的清晨是杜薇最轻松的时光,可以多睡两个小时,写字台上有厚厚的卷子,根本都不是按张数算了,老师恨不得在讲台上宣布:今天做几斤,明天做几斤。高三上学期还没念完,杜薇瘦了整整十斤,她把整个心都扑在复习上,大学大学,多少人趋之若鹜,那么多人向往,自然是好的。妈妈倒是心疼得不得了,每天晚上从门缝里偷偷看她,想跟她说别那么用功也不行,让她这样拼命下去也不行,天人交战一番还是考个好大学占了上风,于是默默拉紧门,到厨房里去给她温牛奶。
  然后门铃响了。
  通常门铃这样的事杜薇是一点也不关心的,她的卧室在最里间,想关心也关心不到,母亲把牛奶拿下来,放在一边凉一会,门已经开了。
  “四叔,四婶。”陈果的声音。
  里面的杜薇正在疯狂写字的手停下来,她正在做一个函数方程,定定神,甩掉自己迫切想跑出去见见他的念头,把思路回到面前的习题上,可是那些数字在眼睛里开始跳起舞来,她一个字也看不下去了。她坐直了,背对着房门,把开着的窗户关上,隔绝那些喧哗的汽车声,吵闹声,专心地听外面的讲话。
  外面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她隐约听见继父询问:“小果,戒掉了吗?”
  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对这句话的回答上,可是心里又隐约知道不论真相如何,陈果总是会做一个肯定的答复的,果然,陈果轻微地嗯了一下,然后又随口闲聊了几句,他们的声音逐渐地小了下去,杜薇什么也听不见了,她干脆小心地把椅子移开,轻轻地走到门边,拉开小小的一条缝,望出去。
  陈果正微微红了脸,说:“四叔,我,想跟您借点钱。”她的心里咯噔一下,看见母亲的眼睛严厉地看住继父,继父咳嗽一声:“小果,你是不是从戒毒所里跑出来的?”陈果的脸更红了,他嗫嚅了半天,才喃喃道:“四叔……”
  “你知道你爸爸打过招呼的。小果,你可不能一错再错下去啊。”继父语重心长,“你告诉我,你借钱做什么?”
  “我……”他肯定忘记了最初想好的理由了,后来他轻轻地叹气,“四叔,既然是我爸爸打过招呼了,那就不为难您了,我走了。”
  他开门出去,消瘦的背影显得萧索。春末的天云低低地似乎要下雨,压抑得很,杜薇蹑手蹑脚地回到桌子前,又把窗户开了,撩起了窗帘。她收好书本,在自己的小抽屉里拿了东西揣在怀里,尽量自然地走到客厅去,到门口换鞋:“妈,我去买本资料。前天书店里的人说今天到往届的高考试卷全集,我去买回来练习一下。”
  “等一下。”妈妈唤住她。
  完了,会不会看出破绽了,她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生平没有说过几次谎,更是不知道上面说的这段话里有没有漏洞,正在系鞋带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妈妈走到她身边,递过去两百块:“去吧。顺便买点你喜欢吃的水果,早点回来啊!”
  心口的大石头放下来,长舒一口气:“噢,好的。”
  关上门,下头两层楼梯还是按照正常的速度的,下到第三层就快速地跑,好几次差点绊倒,害怕妈妈会在阳台上看见自己,于是收了脚步,走到她看不见的地方又开始跑,终于看见陈果了,她上前去叫住他:“嗳!”
  陈果停下来,看见她由于激烈运动而潮红的脸:“小朵。”他微笑着看她,“怎么了?”她站在他面前,以不容商榷的语气:“你在这里等我,五分钟,就五分钟,我马上就来。”她向对面的银行跑过去,把自己的存折拿出来,看上面的数字,那是她从小每一年存的压岁钱,一直没有动用过,存折在自己这里,但是密码是妈妈设的,没办法,只好猜了。
  一次,用了妈妈的生日。换来柜台小姐和蔼的笑容,鼓励她再想想。
  第二次,用了自己的生日,小姐有点怀疑地看她。
  再一次就不敢随便输了,后面的顾客催着,她急得要死,顺手把开户的年月日输进去,竟然对了。柜台小姐问:“您要取多少?”她咬咬牙:“全部。”“是销户吗?销户给一下身份证,不销户的话得留十块钱。”“销户吧。”
  她拿着一叠钱穿过马路,走到陈果的面前,递过去:“给你。”
  他惊讶:“小朵……你……”
  “这是我的压岁钱,你拿去吧。”
  “这不行,你妈妈知道,你要被骂的。”他把钱放回她的口袋里。她涨红了脸:“你是偷偷跑出来的对不对?你不要,那么你怎么办呢?就算是找工作,也要有第一个月的生活费的。”
  “我可以找朋友。”他觉得有点挂不住了。
  “我不要看到你不好。”
  他凝视她,脸上有复杂的神色,他从她的手里抽出一张一百的:“小朵,这就够了。剩下的你自己留着。”
  “够了?”她傻傻地。
  “是的,我不想给自己多余的钱去买粉。”他的手臂揽过她的肩,把她拉至身前够近的距离,在她的额头上印上唇:“谢谢你。”
  他的嘴唇如同想象中的柔软,杜薇全身升起奇异的感觉,整个人傻住了,不能说话,不能动弹,他放开手离开了,她还站在原地,阳光从厚厚的云层里散出光来,乌云有美丽的金边,在缓慢地移动。
  心情那么容易地就飞扬起来,有时候做卷子做着做着就发起了呆,回过神,窃喜没被妈妈发现,对着玻璃里自己的倒影做个鬼脸,又赶紧做习题。
  似乎,那么多习题也不那么讨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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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2 17:45:30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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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九夏Part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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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在悲伤的时候不可轻易表露,这样不仅让自己的悲伤大打折扣,也在别人的眼里一钱不值。  耶和华说:“我要将你眼目所喜爱的忽然取去,你却不可悲伤哭泣,也不可流泪,只可叹息,不可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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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2 17:46:38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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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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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份已经到了尾巴上,梧桐树的叶子开始变成宽大的深绿色,彼此之间没有缝隙,在树下呆着任凭阳光怎么照也只有稀稀疏疏的光斑,不停地跳跃着。
  杜薇提着温水瓶去打水,水很小,涓涓地慢慢地流,已经是老毛病了,老早就准备好一本厚厚的历史笔记翻看,这个黄昏并没有什么不同,有点懒洋洋的,可是已经进入倒计时,教室后面的黑板上的日期每天更改,一天减去一天,减得令人从最开始的手足无措到现在的顺其自然。所有的东西都有倦怠性,犹如一根皮筋,拉得过长过久只会失去最初的弹性,变得无所谓起来。班上的人分三批,一批是已经稳操胜券但是还是在孜孜不倦地复习的尖子生,还有中等生,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已经选好了学校,或者退求其次,要个差一点儿的,或者是把脑筋算到艺术学院那里去,反正文化分要求不高,再剩下的,就是一些破罐子破摔的,通常坐最后一排,聊天,下棋,打牌,高考日期对他们的意义只是那个时候放假而已。
  其实杜薇几乎所有的功课都复习得差不多了,她想即便是现在开始考试,也不会比七月份再考有什么差别,除了做习题,背诵,一遍一遍地把自己扔在那些题海里战斗,再也找不到新鲜的东西。她有一种咀嚼一份已经嚼了无数次的菜肴一样的厌倦感,但是还是得做,因为你不知道是不是会漏掉一道至关重要的题,这道题很有可能就使自己十二年的努力付之东流。
  她听见有人低低地唤她的名字,转过身去,看见站在夕阳下的陈果。他看起来比上一次好很多,修长的身子背对着阳光站在她的面前,头发垂下来一点,遮了一点他上扬的眉,距离那一次蜻蜓点水般的吻已经一个多星期,但是她的目光触及他的抿得紧紧的嘴巴,不由自主就想起那一次的温柔的触感,脸唰地一下烫得吓人。陈果似乎很急,他都没有笑,只是拉过她的手,拿掉她手上的笔在她手心飞快地写下一串号码,他的手冰凉地握住她的手腕,有寒冽的被束缚感,他写完之后放开她:“我一会就走,这是我在北京的朋友的手机,有什么事,你可以打这个电话找我。好了,就这样,小朵,再见。”他再度看她一眼,然后迅速地转身离开,来得快去得更快,如果不是手心里真的留下一串数字,杜薇简直要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可是她的手心微微沁出汗来,那些小小的数字就淡淡的晕开了去。
  就像从来不曾出现。
  高考终于到来,无论这一天是怎样的被人恐惧地期待着,总是到来了。老师说高考就是一根独木桥,很多的人掉下去,极少的人走过去。杜薇觉得这就是人生的一个分界点,考上了,似乎是风光无限地出去了,出去之后,再回来,就决不再是从前的样子,整个过程如同萃取实验一样的精彩。
  五科考下来整个人像脱了一层皮,考场里有人欢喜有人愁,碰到在平日练习里遇到的题目,就一阵庆幸,看到完全陌生并且艰难的题,恨不能把笔给咬下来,考场的外面有四个老师来回地巡视,根本没有半点可以偷看的机会。杜薇每考完一科就在心里给自己估分数,找同学对答案,陆续经过身边的考生有些说题目比往年简单,有的说难,可是总体上来说,还是不错的,杜薇想,如果每一科都正常发挥,应该是没问题了。
  发榜那天,杜薇在学校里的水房看见一个别班的女孩子哭得死去活来,她的眼泪把脸上的妆弄得一塌糊涂,杜薇认出是三班的一个女生,以她平时的成绩,考不上似乎是很正常的事,不知道为什么会哭得那么厉害。好奇之下顺便多看了几眼,没想到招来怨毒的目光,几乎可以杀死人:“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哭啊?”杜薇抱歉地低头,匆匆离开。
  她如愿以偿,考到北京的大学,虽然并不是北大,但是也满可以不脸红地报出名字了,生活正要展开它新的一页,花朵正在舒展它的第一片花瓣,她没有理由再去窥视别人的痛苦。她觉得之前的付出都是值得的。沈菲考去了上海,欧晴到了天津,而她自己是到了北京,她们三个很快就要分开了,但是分离的惆怅抵不过对新生活的向往,转瞬之间,就可以将离愁抛之脑后,心里想,反正还要回来的,并且,能有多远呢?
  存折的事被妈妈发现了,但是通知书的喜悦冲淡了她的愤怒,应该说她根本没愤怒,杜薇轻描淡写地说存折浸了水,重新办了一个,钱一分没少,愤怒什么呢?
  在卧室里收拾东西,母亲恨不得把锅都放在箱子里给她带上,知道大学寝室里不能做饭才作罢,皮箱收得鼓鼓的,杜薇偷偷试了一下,根本就提不动,可是面上还是笑靥如花,拉着妈妈的袖子撒娇:“妈妈,你收那么多东西是不是当我从此就待在外面不要回来了?我就去一个学期,然后还要回来陪您过年的啊。”
  继父在一旁乐呵呵地笑:“我是你的话,还不如多给她点钱放在身边,北京要买什么没有啊,全都要巴巴地给收了去,也不怕小朵提得手酸。”
  “你懂什么!”小朵妈妈瞪他一眼,“这些都是我亲手弄的,那商场里的东西谁敢保证?万一有什么脏的坏的,中毒了怎么办?我们要送她过去的,她提不动,不是还有你吗?”
  “好好好,不说,我不说了,呵呵。”继父好脾气地笑。
  半夜里偷偷起来给杜薇把东西重新收拾一遍,大凡能够在商场里重新买的东西全给拿了出来,杜薇躲在门后面看得偷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用右手抚摩左手心。
  那个下午笔尖在手心划过的刺痒感觉重新袭上心头,她双手合十:上天仁慈的父,我想,和他在一起。
  厚厚的圣经就安静地躺在枕头边,随手翻开一页,都是细密的字,她合上它,是妄求么?心里就开始紧张了,月亮银白的光华流泻在宽大的红木床上,青春不过弹指间,稍纵即逝的,可是月下的芬芳,却是恒久,经典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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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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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大学里一个人不谈恋爱简直是神话,几乎最难看的女孩子都有人追求,傍晚总有那么几个在楼下的公用电话前做卿卿我我状。平日里再怎么泼辣的女生,那个时候也是温柔的,低着头,不时地嗯一声,婉转绵长。或者是不放心地问:“是么?是真的么?”
  “孤独的人是可耻的,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空气里都是情侣的味道,孤独的人是可耻的,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大家应该互相微笑,搂搂抱抱这样就好。”这首歌在大学里随处可以听到,偶尔还有男孩子跑到追了很久也没追上的那个女生的楼下大声嘶吼着唱,妄图如此就能谴责得那个姑娘羞愧难当下楼来投怀送抱,斯文的男生用吉他,坐在花坛上,脚下一定还要用花瓣摆一句英文出来,遇见豪爽的北方男孩子,多半是拿一个搪瓷脸盆,用不知名的棍状物体大肆地敲,或者直接偷来厨房里掌厨盛饭的饭勺,敲得整栋楼的女孩子大皱眉头,直到给管理阿姨赶走为止。
  杜薇在这个学校里第一个认识的就是韩玲。和一般北京姑娘不太一样的是,韩玲平日里讲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声音清脆悦耳,一到晚上夜聊互相耍贫的时候她就清清嗓子,用北京话上场,中间穿插各个地方的方言,惹得寝室一团开心。
  韩玲在大学里就如同一只色彩斑斓的大蝴蝶,风风火火地周旋在众多的追求者之间。谁也不知道她怎么认识那么多外校的男生,几乎每个晚上她都有节目,出去玩,大半也就是去跳舞,唱歌,看演出,如此热闹,或者方不至于辜负青春。她的头发是烫得极其妩媚,平日里不怎么弄,就任其披散在身前,惹得无数看惯清汤挂面的男生趋之若鹜,情书收了一大箱,里面有大半是尚未拆启的,偶尔闲下来,就摸一封出来拆之,念与室友同乐。
  情书这样的东西韩玲向来是嗤之以鼻的,什么年代,还写情书。暗自遗憾的也是这么多封,竟然没有一封能看得下去,全是一些浮夸的溢美,甚至还有追求未遂的写来大肆地骂,骂也没有新创意,看得没的乏味得很。韩玲是眉头也不皱一下就顺手扔掉,也不撕,偶尔扔得不是地方,给人拣去,看了传播出去,反倒是那个男生自己尴尬。从此恨得牙痒痒,但是也无可奈何,只好恨恨地看韩玲每天自如穿梭花丛之中,惹得一身花香。
  韩玲尽可以今天在某帅哥的饭桌上顾盼生姿,第二天坐上另一个才子的自行车后座,但是绝不明确答应其中某一个人的暗示明示。惹一帮男生看得口水直流,她却一旋身,又去了另一边,眉目妩媚,抿唇一笑,艳光四射,处处热闹非凡。
  这样的性格杜薇一直是暗自欣赏,张扬又怎么样?又没碍着谁,青春不张扬,还得做老头子状不成?只恨自己胆小,也学不来那风情万种,成天还是乖乖地把一头长发束成马尾,规矩地去教室图书馆食堂寝室。学校里这样的女生一抓一大把,杜薇并算不得特别显眼的,只是一抬头,一张出水芙蓉脸,不沾粉脂,让人心里一悸。她收得的情书自然远赶不上韩玲,但是也颇壮观,她怀疑一帮男生甚至是专门以投递情书为乐,一式N份,大一新鲜人中稍好的没一个能逃得过去,她就曾经在韩玲念出来的情书里找到几封雷同的。
  302寝室一屋青春女孩,谁也不以为自己比谁差了多少,虽然偶尔会在细节上暗暗较劲,可是多半时间还是笑语欢颜。一熄了灯,就夜聊,多半是互相打趣,或者拿系上的教授做话题,再不然就是交流服装化妆品这类的信息。
  杜薇就是在这里知道了原来CD不是听音乐的那个机器,而是一个品牌的简称。并且原来韩玲用的那一小瓶擦脸的东西竟然会用掉自己半个月的生活费,啧啧称奇完了,不知道是谁把收音机的耳机拔掉,插一对小小的音响。又有人咋咋呼呼地说:“呀,十二点了,快调那个伍洲彤的零点乐话。”
  然后寝室里响起一个深沉的男声。简直有点装腔作势,可是音乐还是不错的,或者这样的夜晚正是需要这样的装神弄鬼。这个节目在每个周二晚上的零点开始,一个小时,讲述各种爱情故事,然后放一首歌,用主持人的话来说就是音乐疗伤法。
  里面讲一个平淡的爱情故事。女孩子爱上他,他也爱她,可是因为钱,分手了。这是一个一句话的爱情,人不能生活在真空里,杜薇想这个城市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相似的剧本,那些在公车站牌下彼此握着手等待的情侣们,脸上带的那种期盼的幸福,仿若一朵缓缓绽开的昙花,清香逼人,却刹那消失,带着隐忍的快乐,赤着纤巧的足奔向彼岸。
  爱情,她迷茫地想,左手紧捏住,小指的指甲陷入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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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2 17:47:36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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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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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晴站在N大的门口,那里有来来往往的自行车穿梭,她不得不退到校门边上的地方,林越跑得气喘吁吁地站在她的面前:“你怎么不通知我去接你呢?”
  “想给你一个惊……吓咯。”她调皮地吐舌头,“小越越,你现在预备带我去哪里呢?我饿了。”语罢强调性地摸自己的肚子。
  “呵呵,好,我带你去吃天津麻花吧?”他带着她走到公车站牌下,一边抬头研究站牌一边跟她闲聊:“你在哪个学校?我好找路线一会儿送你回去。”
  “啊,我出来的时候忘记看站牌了!”她失色。
  “傻瓜,你给我说哪个学校,我就知道怎么送你过去了。”他带有兄长式的宠溺。
  “嗯,没关系,现在看也来得及。”她凑到林越身前去看他刚才研究的站牌。
  “哈,你这个丫头!”他醒悟过来,笑着摇头。
  “喏,人家说过的,要跟你考一个学校,你都忘记了。”她佯装恼怒,“你自己说,该不该?”
  “好好,是我低估你了好吧?那么就罚我,呃,罚我一会儿带你去逛街?”
  “好啊。”她快活地答应。
  坐上的是那种两层的公车,上面空无一人,并肩坐着,规矩地把手放在膝盖上,但是两只眼睛不安分地瞄窗外去。但是眼角的余光还是看着他的,阔别,算不算?一整年,全是依靠着那一句承诺才支撑着高三的炼狱生活,好几次都以为坚持不到最后了,考完之后忐忑了好久,查分数之前祈祷了所有知道的天上的神灵,请求把一生的幸运全部降临在这一刻,她那么迫切地希望愿望达成,什么都顾不得了。上帝保佑,她终于来到他的身边。
  天津的步行街有很多打折下来的衣服,她兴致勃勃地就向里冲,挑来拣去选了三件颜色清爽的T恤,拿到柜台结帐,然后跳出店面,把口袋塞到林越的怀里去。林越提起,带着她往前走:“不是饿了么,去吃麻花?十八街的麻花很有名的。不然就狗不理吧!”欧晴指指天:“我不要吃麻花,天气那么热,吃麻花干燥得很,我也不要吃你不理包子,我要吃冰淇淋。”
  “吃冰淇淋能吃饱?”他怀疑地看她一眼,眼睛瞟向她的肚子。
  在麦当劳里要了一份套餐,加一份巧克力圣代,吃习惯了,张口就是圣代,白与黑,交融在一起,一勺一勺地舀起来,送进嘴巴一阵冰凉沁心。林越吃套餐,欧晴一边咬着勺一边看他三下五除二解决掉一个汉堡。
  “你……有没有交女朋友啊?”她忽然松掉勺子,眼睛从底下往上审视林越,林越正在咽下最后一口,差点呛住:“咳……咳,没。”喝一口果汁全咽下去之后终于顺畅了:“你问这个干吗?”
  “哦,我刚刚看到那边有一条小巷子卖一些小东西的,我们一会儿过去看看好不好?”
  “好,可是你还没……”他话还没说完,欧晴一跃而起:“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
  “噢,那边。”他指过去。
  步行街的一侧有一条横过去的小小的巷子,有一排整齐的小小的门面,它们面对着面。欧晴一进去就看花了眼,不知道进哪一家才好,从巷口走到巷尾,再回来,在一家小店里选中一个陶的坠子,上面刻着神秘的符号。她把那枚小小的坠子握在手里,硬硬的,又软软的。陶的奇特的成分在手心中有些微的暖和,她望向林越,喜滋滋地挑了一根由两股黑绳搓成的绳子,把那枚小小的陶穿起来,她走过去,站在他的身前,迟疑一下,踮起足尖,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给他戴上,长了,取下来,请店主弄短一些,可是店主不知道是不敢弄得太多害怕呆会儿又短了,只是一小截一小截地取下来。
  那个秋季的午后,他们就站在这样一个小巷子的店铺门口,她一边懊恼自己没有穿上高跟鞋,一边脸面潮红地一遍又一遍给他戴上那串项链,她的手反复地触摸到他脖子上温热的皮肤,心跳得厉害得很,她纤细的身子几乎挂在他的身前,而他只是一直微笑,什么话也不说,由得她折腾。终于戴好,长短合适,都已经付了钱,林越才提醒她:“你都不讲价的?”她傻兮兮回过头去:“老板,有找么?”那个年轻的女老板笑吟吟地退还给她五块钱,她拿着,笑靥如花地对着他,他瞬间失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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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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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什么时候,大一的新生对校园里的一切已经熟捻无比,褪去原先的独特的顾盼姿势,自行车也不再单独行驶,身畔别管男女,总归是有人陪着的。
  不断地有人失恋,不断有新的爱情上演,林荫道的小路上有多情的男生趁着黑夜给女朋友跪下证明自己的真心和她的重要,宿舍楼下有情侣拥抱着亲吻,看得杜薇惊讶无比。韩玲在一旁点拨:“别看现在甜蜜得恨不能嵌到彼此身体里成为共生人,大学里的爱情么,多半都是好花不常开的。”她是从骨子里就看不起在校的学生,还靠着家里养着呢,就一副无所不能的样子来追求女生,玫瑰烛光,想象力全给沥青粘住了,没有二百五十度熔化不了,要燃烧,等五百五十度吧。
  杜薇对韩玲的分析拜服不已,继而好奇:“难道一个好的都没有?”
  韩玲笑:“好的倒是有,不过要看轮不轮得到,大学女生的对象已经在工作,男生的对象还在中学里,怎么恋啊?好不容易突破层层关卡好上了,结了婚生了孩子,女的就皱纹满面,不小心还留点什么斑,男人四十风华正茂,如果碰巧还有点钱,一拨拨的小姑娘就跟中蛊似的鱼贯而至。啧啧……”眉目之间全是不屑。
  就是这样张扬着,对风言风语不管不顾的,倒也快活得很地就过掉了大一。大二的时候,一个新闻系的男生在食堂对杜薇一见钟情,不,应该说是一听钟情,他排队打饭的时候队伍龙头不稳,被迫往后退了几步,踩到一只脚,就听见轻微的“呀”一声。抱歉地回头笑,看见一个清秀的长发女生正皱眉头看自己的脚,复又抬头看看他,还没等他说对不起,已经开口:“没关系。”声音柔软,细碎得令人忍不住的怜惜。苏哲本以为稍有姿色的女生都是自持绝色,骄矜得很,他以前追过几个女孩,但是她们都是扭捏着,采取毛主席的战略方针,敌进我退,敌退我进,几个回合下来,苏哲累得掉了层皮,对女孩子的兴趣也如迎头一泼冷水,没了兴致很长一段时间,现下一见到这样的清纯的小姑娘,不由得大为惊讶,难得的是还有如此好的涵养,久旱之后怎能放过。当天晚上就打听到了班级寝室电话号码,才知道原来是大蝴蝶韩玲的室友,踌躇满志地就要定作战计划,一个趿着拖鞋的哥们拍拍他的肩,告诉他已经十来个同胞阵亡,给留点尊严不要前仆后继才好。
  苏哲瞟他一眼,觉得此人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遂决定孤军奋战,只要奇招迭出,不相信追不到手。
  趿着拖鞋的老三仰天长叹:“又要浴血而死一个了。”苏哲大不以为然,当晚通宵达旦地拟出泡妞纲领,计划书上大写几个字《蔷薇之死》。写罢觉得过于血腥,又擦掉,换成《采花秘籍》。老三半夜起来,揉了揉眼睛,看到台灯下穿着裤衩忙得热火朝天的苏哲,凑过去:“写作业呢?你丫还真够勤奋的。”待到看清楚,哈哈大笑,“你小子发花痴吧,半夜三更不睡觉,泡个妞还要写计划……”语音未落,就闷哼一声,肚子上遭到一记直拳。
  “我是好心劝你,真的,这个女的一年都没人追上,你去还不是白白送死?”老三揉肚子。
  “凭什么?对了,以前我们写情书那些范本呢?”他扭头问。
  “你难不成要照抄一封?我给你说,她肯定绝对毫无疑问百分之百确切无疑收到过我们所有的范本。”老三讥笑。
  “我知道她有,我找来看看是确定我写的不要有重复。”
  老三再度仰天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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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2 17:47:56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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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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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到苏哲的信的时候正在打上课铃,一个男生把信塞到杜薇手里就走了,连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楚,杜薇匆匆把它往英汉辞典里一夹完事,大学上课几乎没有人会带书包,都是几本书一抱就去了,于是那封信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杜薇也不知道究竟去了哪里,什么时候不见的。
  苏哲等了一个月,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一个月里他不断找机会在杜薇面前频频出现,一点征兆也看不出来。
  老三嘲笑说:“难道那封信文笔太平凡失败了?”“不可能,”苏哲绝对相信自己努力了一个星期的成果,“那封信幽默与稳重并存,浪漫又不失理智,充分地展望了未来的美好的形势,不无深情地回溯了过去我们的邂逅……”瞥见老三不屑的表情,他落下阵来,“好吧好吧,就算她见多识广,这封情书在她眼里如浩淼的大海中的一滴,但是她也不至于在我努力了一个月终于跟她搭上话,自我介绍时我尤其强调了我的名字,她也一点反应没有啊!”
  老三没理他,自顾自地拿一卷纸一本史记进了厕所。
  发愁了一个小时,痛下决心:“看来不拿出绝招是不行了。”
  杜薇又拨了一遍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轻轻地,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拨,那一头传来一个死板的女声:“对不起,您拨叫的号码是空号,请查阅正确号码后再拨。SORRY……”她挂掉。
  心里空荡荡的。从前是关机,后来是停机,她原本指望有一天,这个电话由一个人接起来,哪怕不认识都并不要紧,可以询问,可是到了是空号的时候,她感到了绝望。她把夹在日记本里的那张抄录来的小小纸片对折,对折,再对折,然后丢在马桶里,站在旁边,手指用力地摁一秒,水哗啦啦地冲出来,一个漩涡,从此消失得干干净净。
  那一次如同前世的轻吻额头的触感,大约真的只是一个梦境了。或者包括这个电话号码,那些所谓奇异的笔画,那个黄昏的阳光,修长如同漫画男主角的身影,全部都只是幻觉。抑或是一场做了太多次的梦,浸染得深了,就变成记忆里的一部分,怎么经得起日夜温习,看吧,竟然还杜撰出一个电话号码来。
  苏哲假装和她偶遇在图书馆,坐在她的对面,专注地看一套厚得惨绝人寰的《资治通鉴》。“HI!”他看见她来,迅速移开自己搁在她常坐的对面桌上的书。“HI。”她低低地回应。
  她捧着一本薄薄的外国小说,旁边摊开一个笔记本,一边看一边做笔记。嘴巴抿着,苏哲想这正是好时机,暗地清了清嗓子:“呃……”她听见声音就抬起头来,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住他,没说话,眼睛里盈着一汪水,周围有淡淡的红晕,苏哲看得愣住,好口才全都抛到脑袋后面去,傻傻地瞪住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见他不说话,又低下头去。苏哲运用自己的独门武功,倒读法。看见她的笔记本上写着:“狐狸说,要对自己驯养过的一切负责。小王子听明白了,他回到玫瑰花身边,可是他忘记,他也驯养了狐狸。”
  她是为这个掉眼泪?真是个傻姑娘。苏哲这才发现她拿的那本是法文版的《LittleAstrologyPrince》,手忙脚乱地递过去一张纸巾,很久他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也很喜欢那只狐狸。”
  她抬起头看他,露出微笑,刚才晶莹欲滴的眼泪已经消失不见,就像从来不曾出现一样。杜薇晚上在水房洗衣服的时候,听见一阵喧哗,正在纳闷,就跌跌撞撞进来一个女生,穿着睡衣披散着头发,满脸都是眼泪,扑面而来的酒气吓了杜薇一跳,认出来是隔壁寝室的女生,她一下子就扑到窗台上去,后面追随着来的女孩子赶紧去抱住她,可是她拼命地挣扎,一边哭着:“我要去找他,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哭得淅沥哗啦的,那几个女孩子合力把她抱下来,她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水房里的地板全是潮湿的,还有一些凹下去的小坑都积满了水,杜薇看得不忍,可是满手的泡沫,而那个女孩的身边簇拥了人,七嘴八舌地安慰她,喝醉的人最像小孩子,听得说要带她去找他,就安静下来了,自己抹了眼泪,一边抽噎着一边往外走。
  这是大学里不定期上演的剧本,可以前一分钟还唇齿纠缠天长地久下一分钟就形同陌路,看得多了,也少了第一次看见时的惊心动魄,韩玲对这样的从不侧目,她自有她的理论:“一个女生若是自己都作践自己了,还能指望别人来拯救?再是天大的事,也要好好对待自己,洗澡水里还是要放牛奶,临睡前还是要擦眼霜,头发还是该定期护理。这样……”她会瞟一眼那些为了失恋而歇斯底里的女孩子,语气里有些微的鄙夷,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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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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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下午杜薇本来是不打算去跳舞的。她正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看小说,那是一本封面上印着绿油油的一大片青草的书,她在地铁下的走道里的书店看见它,单单只是为了封面,就买了下来,那片青草那么青翠欲滴,简直隔着书页都可以闻见它独特的清香,所以那个周末的傍晚,杜薇计划要在寝室里把这本书好好地看完。
  在大学里,生活并不是像从前无数次想象的那样的,同样也只是教室,寝室,食堂,图书馆。对于杜薇来说,生活就像永远被锁住,不到开启的那一刻不知道自己活着。一旦开始代表着什么呢?命运又开始运转了,所有的人和事就像睡美人被王子吻醒的那一刻,全都又开始了,全都又重新有活力了,所有的故事重新撩起它们沉重的帘幕,舞台上的人们继续在那里有条不紊地进行故事,仿佛从来未曾静止。那一声钥匙插进锁里,轻轻扭转,或者是重重地,如果是后者,那么就会落下一些细微的锁锈来,但是开启的“喀”的那一声也会更加清晰,是的,那个傍晚,她活该被开启了。
  韩玲正站在镜子前面梳头,她柔软的腰肢美好地微微前倾着,嘴巴里咬住一个夹子,她把头发全都往上拢,要束一个马尾,这样她的脸的漂亮弧线就完整地露了出来,她一边梳头一边对躺在床上的杜薇说:“杜薇同学,起来起来,你再这么着,还不得肥死!跟我跳舞去。成天这么待寝室里,好好儿的一女的,还不得呆出什么毛病来?”
  “不了,我在寝室看看书,觉得软得很,不想动。”
  “得,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动吗?你啊,这就是八百年不出去,出去跳跳舞,你都跟古董似的了,现在哪儿还有你这样周末待寝室看小说的大学生啊?你瞅瞅你那腰,再这么躺着,我保管你不出一个月,上游泳池你就甭带游泳圈了。嗳,你还真别不信,快起来吧!”她梳好了头,不由分说地把杜薇拉下床来,一直扯到镜子前面,杜薇顺着她的手就望过去,一看之下自己也不由得笑起来,镜子里的两个姑娘,一个是盛装打扮,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无一不武装齐备,而旁边的那个,穿着皱巴巴的睡衣睡裤,袖子长过了手,手上还抓着一本打开的书,眼睛有点肿,头发凌乱,整张脸苍白没有生气,简直是鲜明的对比。
  “瞧见没?你千万别这样下去,老得很快的。”韩玲笑嘻嘻地把她的一缕头发从脸上拢到耳后去,脸上有些细细的头发压出的痕迹。
  杜薇的书被强行的扔回床上去,奇迹地竟然就被韩玲扔摞在枕头边的一叠书上头,除了稍微有点偏,但那更像是随手放上去的,自然没有痕迹。“好吧。”她叹息着妥协,可是心里升出小小的雀跃来。
  杜薇记不起在哪个时候,曾经也有过同样的小小的雀跃了,那似乎都伴随着一些好事发生,在年少的时候?就是那种突如其来的一阵心跳,指引着她奔向某个方向,在那个方向里,似乎总会遇见些什么。
  像是那个从爸爸坟前离开的最后一个夜晚,那些吹过麦田再吹过瞳仁的风带来的感觉。那些风从无数的骤然张大的毛孔里钻进身体,它们把胸腔里弄得湿润冰凉,然后心脏就一下子缩起来,小小的,小心地跳动,一种谨慎的拘束感。
  她的嘴唇涂上清新的粉红色,眉毛微微的扬起,眼睛望着镜子的时候有迷茫的表情,银白色的亮粉打在眉骨,整张脸是冰凉的妆。
  韩玲先下车去,走路的姿势也跟从前大不相同,不知道是不是高跟鞋的缘故,腰肢轻摆,比之在学校里的那个大大咧咧的韩玲,摇身一变就成了女人味十足的淑女,迪厅门口早有几个男孩子等着,身材高大,相貌堂堂。那些不断闪烁的霓虹灯把原本或许平凡的他们装点得颇有味道,她迈着小小的步子跟他们一起进去,身边有一位完全陌生的男生陪伴,绅士地为她开门,为她拉开椅子,表情自然,也不知道演习了多少遍了。
  坐在离舞池很近的桌子,玻璃的桌子,透明的,里面有一些细碎的玻璃碴,镶嵌在里面,表面平滑,里面经过灯光的照射,折射钻石一样的光芒,熠熠生辉。
  DJ在高大的台子后面放歌,不断地发出奇怪的合声,夹杂着英文,中文,或者还有别的地方的语言,韩玲和那几个男孩子在喧嚣的舞池里,几乎是人挤着人,把手举起来,用腰肢去扭动,她的脸上有快乐的笑,灿烂得眼睛清亮清亮的。她跳了一会就回到桌子这边来喝水,额头上有细密的汗,她一把拉起杜薇:“嗳,我给你说……”“什么?”杜薇大声地问,但是那些人浪里发出的喧闹,那几个巨大的音响忠实地证实它们的质量,她什么也听不见。于是韩玲把嘴巴凑过去,在杜薇的耳边大声地叫:“我说,这个DJ很帅,你绝对要看看。”
  热辣的舞曲终于告一段落,在中场韩玲去把那个她口中很帅很帅的DJ拉了过来,那个修长的身影给韩玲拉着,从人流中艰难而不失风度地走过来,他站在桌子边,低低地叫:“小朵。”
  他的眼睛一如既往,他的嘴唇紧抿着,下巴尖尖的,他的右手食指轻轻压在桌子上,修长的手指让杜薇几乎晕眩过去,她凝视他的脸,再换到他的手,然后再是久久地望着他的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然而事实是即便她尖叫出来,也不会被旁边的人听到,韩玲惊愕:“呃,Ken,你们早就认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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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2 17:48:15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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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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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离开离开离开离开……多少个离开,才能换到想要的生活。
  你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吗?你所得到的,真的就是你要的么?你用了那么大的力气去追求的,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换回来的,真的是你愿意珍惜一辈子的么?如果你努力了,得到之后会后悔,不得到,也是会后悔,如果一早就知道,那么你选那一样呢?
  日光下所行的一切事,从前发生过,以后还将继续发生。没有人有新的人生,所有的人都在重复着,无论你做什么。这个认知带着那么浓的挫败,所有的倨傲的神情都要通通收下去,不可露出一角。
  从来没有人可以拒绝这游戏。从最初到现在,永远没有人,你当然可以选择死亡,那就是GameOver。只是把游戏的结局提前了。你永远无法证明自己的能力,原来你可以把这个游戏玩得那么好,自然,或者你更害怕原来证明了你并不会玩。只是无论如何糟糕,所有的玩家结局都是一样的了。
  但是还有选择。
  我一定滑稽死了。我像一个被惊醒的孩子站起来,发现躺在剧院的角落,穿着华丽的衣服,可是舞台上的角色换了人。那些坐着的观众顺着一束打过来的强光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身上,惊慌失措,猝不及防。那些目光灼伤了皮肤,日后哪怕是丝绸抚过,清风吹过,也会疼得喘息不已。
  流星是夜空绽放的花。闪一闪,就过了。身子在广漠的天空中划过,但是没有痕迹。窗户外面的卡车疾驶而过,发出巨大的声响,那些跟在后面的影子忙不迭地制造出烟幕来掩饰它们的样子,像一个深邃的伤口,不断地涌上鲜血,以盖住血肉模糊。
  你走在深夜的路上,北京的路是很宽阔的,如果是条偏僻的无人的街,如果那个时候并不会有车驶过,如果两旁的
  路灯刚好全都熄灭了,你能不能闭上眼睛,伸开双臂,这样极力地舒展你的手,你的耳朵开始分外的灵敏了,你能听见一里之外的火车轰鸣过的声音,它拖着笨重的身躯尽量快速地向远方奔去。你想到了什么没有?如果你躺在这条失去了街灯的马路上,你会不会想起点什么来,你瞧,万一你不幸睡着了,谁也叫不醒,那么有一辆卤莽的车开过来,司机以为一马平川,就开了过来,这样的话,如果你什么也没想起,那是不是就太吃亏了?
  你的过去无人纪念,你的爱情没有墓碑,你的誓言没有铭刻,你的爱人被你弄丢了。
  你忘记了那个黄昏,你在夕阳下等待那个女孩子,你用冰凉的手一把拉住她,她手臂上的皮肤因为惊吓起了一层小小的疙瘩,看见是你转瞬就消失了,她用那样明亮的眼睛看着你,或许她是希望你吻她,你在她的手心里写下一串数字,你告诉她将来去找你,可是那个号码,后来变成了空号。你们失掉了联络,她懊恼极了,埋怨自己不该拨打这个电话的,因为如果她一直一直地不打,就可以告诉自己说,没关系,只要自己拨了,就可以随时找到你,靠这样的支撑,才可以在这个城市里等待下去。
  在她没有来得及参与的日子里,你在做什么呢?或许在深夜校园的操场上,你第一次吻了一个女孩子,用你柔软的嘴唇,你吻她的时候,心里自然不会去想起那个你以后会用生命去保护的女子,你感觉到了什么呢?是相同的温热的柔软,还是轻微震颤。你在最后的时刻,有没有感觉到柔软的伤感如同涟漪一圈圈地荡漾开去,充盈你的整个心脏。
  有个诗人写:
  我怀着绝望的希望夜夜等你
  你来了会发生世界大战吗
  你来了黄河会决口吗
  你来了会有坏天气吗
  你来了会影响收麦子吗
  这样无辜的姿势和语气,带着软软的童音一般。这就是她的爱了。你能记得那些明媚的春季阳光照在她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睛的下面有淡淡的扇形影子吗?
  我最美好的时候,一直在爱你。用我幼小的,不含杂质的年纪去慢慢爱你,一直到现在。我像坐在钢琴前动情地为你弹奏一首美丽曲子一样描写这个故事,可是你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我常常梦见这样一个地方,那里荒草丛生,长着不知名的小花,它们姹紫嫣红,零落地散在草地上,微风一吹,叮当作响。
  我一直在寻找你,你知道的,所以你才一直躲在那间屋子里不出来是吧?可是,我只是需要我们用同样的姿势,盘腿坐在崖边,聆望那些继续吹过的风。
  没有人露出动人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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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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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有一天,校园里的梧桐树叶子纷纷扬扬地飘下来,整个跑道上都铺了薄薄的一层,那天沈菲起得很早,到学校的时候,清洁工正在把那些树叶聚成一堆,然后点火烧掉,那些酸涩的烟味袅袅地升起,呈一股细细的扭着腰的烟向上蔓延。沈菲开始觉得校园空荡荡的了。整个夏天都已经过去,她的裙子早已经放回到了衣柜的最高处,烟又小缕地散过来,扑进她的鼻子里,她在操场上坐下来,把书放在膝盖上,一整年她都用同样的姿势在这里度过她的清晨,牢记那二十六个字母不断的组合,她是个有主见的女孩子,或者并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但是永远明白自己不要什么。
  她觉得似乎被带走了点什么,天还是刚刚亮起来,但是晴天,所以也很清朗,阳光是微弱的,可是她觉得巨大的恐慌,这个寂静的校园,没有熟悉的琅琅的读书声,那些每天早上齐声朗读课文的孩子,他们去那里了呢?
  他离开的时候,她站在他的面前,他意气风发,她说:“我喜欢你。”
  他的眼睛那样一眨不眨地凝视她,那里有希冀,分不清,可是那些光华在她这句细细的声音里仓皇而逃,没有出路。半晌他狼狈地说:“你马上高三了。”他想说你要好好念书,我在大学里等你,他甚至想说以后优秀的男生多的是,她那么好,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儿,他,是配不上她的。
  可是他说不完这个话了,她手伸出来掩住他的嘴巴,她自己说:“我告诉你这个,只是想说,以后,我就不会喜欢你了。再见。”她对他微笑,然后转身走开去。
  他追上来,在那个阳光很好的下午,他抱住她,在夏日的阳光下面,他的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有些微的磨蹭,她的眼泪掉下来,不住地掉下来,他说:“小菲,你瞧,故事一开始,就注定结局了,可是你不要哭,答应我,不要哭。”
  那一季的阳光在身后灼灼地照射,几乎要穿透她的小小的脊背直达心脏,她们的影子在那里,伫立着的人影,久久不动,她知道一切都将逝去,这是生命中的第一次昂贵的代价,得到的是长大。她逐渐明白原来很多事情并不是人力可为的,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青春的流逝,伸出手去怎么抓也抓不住的时光,希望永恒停住的那些岁月,都是无从抵抗的。
  沈菲把脸贴在膝盖上的书面,纸张传来转瞬即逝的冰凉感。这是她的高三的第一天,操场上已经渐渐开始热闹起来了,那些教室里坐满了人,还没有读书声,现在有的只是喧哗,那难得的,在上课前短短的一段快乐。
  她感觉到隐约的小小的幸福,至少不是什么都没有的。那幸福像一颗小小的白糖,不小心掉在嘴里,味蕾传达着那细微的,一点点的甜,但是久久铭刻。
  林越的拥抱陌生而温热,不可言说,这份小小的忧伤掺杂着喜悦,并不能跟任何人分享。只能独自一人在没有人的清晨或者夜晚,一遍一遍地回想,那些记忆在回溯里总是以一个黑白的场景开启,如同一朵花慢慢开放的步骤,花瓣挣扎着打开,有轻微的“啪”的一声,那声音如此细微,以至于常常被忽略掉了。
  那是疼痛的声音,是代价的证明。如同美人鱼的眼泪一样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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