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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墨夏云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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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九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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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2 17:54:47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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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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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像以前一样,你可以解释的,你解释,我就相信你。”她望一眼颜然,“她说的话,我可以当一个字也没有听见。”
  “天真。”颜然小声地嘀咕。陈果放开了颜然的手腕,他说:“你先给我。”颜然冷眼瞥他:“没这个规矩。”陈果看了一眼杜薇,她望着他,眼睛里亮晶晶的,颜然嗤笑:“得了,别在这眉来眼去的,陈果你要拿货,你知道规矩。”
  他终于下定决心一样咬了牙:“那我不要了。”“不要?”颜然惊讶,“你确定不要?想清楚才好。”她不以为然地笑,她看过太多次陈果说这个话的表情了,没有任何一次他不是这样斩钉截铁地说,可是一转身,瘾发的时候他就知道痛苦了,据说是像亿万只蚂蚁在啃噬内脏的奇痒又奇痛的难受,然后他又会主动来找她了。可是她听见他再一次坚定地说:“不要。”她把头发别到耳后去,依旧是那一副漫不经心的倨傲神情:“既然你决定了,我也没有害你的道理,我当然希望你戒掉,我们总归是老同学一场。呵呵,这个留给你,想开了来找我。”她拿出一个小小的封得极为精致的袋子,菲薄,她用染了银白指甲的手指轻轻拈着递过去,送到陈果的手边,转下,塞在他的手里握着,然后她优雅地走开,他们听见高跟鞋节奏清晰地下楼去。
  陈果把那包东西胡乱地放进裤袋里,伸手去拉杜薇:“进来吧。”她瞪住他:“她递给你的是什么?是白粉对不对?你其实一直没有戒掉,你一直背着我还在吸是不是?”他去牵她的手僵了一下又收回来,他艰难地说:“是。”
  “那你还要我相信你。你从前对我说要我相信你。我现在才知道,如果一个人说的做的全是好的对的,他是不需要要求别人去相信他的。你为什么不戒掉,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看看你的样子!”她把自己的包的拉链打开了,手伸进去胡乱地摸索着,越是急就越是找不到自己要的东西,她干脆把包向下,那些东西全部哗啦啦地掉在地上,一瓶小小的香水坠了地就破了,空气顿时就弥漫了那股清淡的味道,可是一下子那么多还是有点闷头,她蹲下去,找到那面薄薄的小镜子,打开凑到陈果的面前去:“你自己看,你看。”他默默地把地上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拾起来放回她的包里,再用力地牵着她一起进去,把门关上以后他才开口:“你以为白粉就像口香糖?喜欢的时候嚼一嚼,不喜欢了就吐掉?”杜薇的声音微弱了一些,她低声地叫:“可是你总该试一试。”
  “你以为我没有试过么?我一直在试着戒掉它,可是你不明白那种痛苦,没有人能忍受那样的痛苦。”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仿佛是想到都令人不寒而栗。
  “那你以前为什么要去沾这个东西!”她终于哭起来,歇斯底里地,眼泪忍了太久,它们一下子全都涌出来了,用什么坚固的东西也不能拦住它们,眼泪顺着脸流下来,滴到衣领里的时候已经变得冰凉,每一颗掉进去的时候都是冰凉。陈果的声音依旧是清晰缓慢:“是我的同学,他们拿裹着粉的烟给我抽。我一开始是不抽的,可是,小朵,你不要哭了,好不好,不要哭了。我答应你,我戒掉它,无论多辛苦,我都要戒掉它。”他把她抱在怀里,“你肯帮我一起戒么?”她抬起满是眼泪的脸,点点头。“那你先把这个,丢进马桶去冲掉。”他摸出颜然走时留下的那个精致的小袋子,杜薇握在手里,那个小袋子已经有了他的体温,是温暖的,她走到洗手间,拆开来,倒在马桶里,摁一下开关,巨大的水流冲下,不一会儿就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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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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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林越的工作变得越来越繁忙了,一方面是由于他自己的刻苦,还有一方面就是才华渐渐冒了尖,当然也有同事勾心斗角地排挤,可是也得到了上司的器重,林越毕业之后公司想要跟他签一个长约,可是他拒绝了,因为觉得远,那个小屋对他来说已经有了感情,他不是很愿意轻易地就搬家,何况欧晴也还在念书,还有一年,她也要毕业了。林越找了另外一份工作,比从前的公司近很多,这样他下了班之后就回去跟欧晴一起做饭,两个人一起商量着发明一些新奇的菜样,然后兴奋地去尝味道,再接着皱眉倒掉。
  有一次林越给欧晴做可乐鸡吃,把鸡冲洗干净放下锅去,倒上可乐,“注意,放可口可乐,因为它比较甜。”他一边做一边仔细讲解给她听,头上戴着一个用报纸折的帽子,装作大厨的样子,架势摆得十足,欧晴站在旁边笑,不时点头,是是,恩,好的,这就去办。吃的时候惊讶无比:“好好的可乐和鸡就被你做成这么个样子啊?”她咬了一口,就嫌恶地准备吐掉,嘴巴被林越一把捂住:“不许吐,你可是我的第一个实验品,我好不容易做的,你以前做的东西我都吃了,你也必须要吃!”他霸道得很,欧晴嘴巴被捂住了,又含了一块骨头,说不出话来,只有拼命地点头。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努力地眨了又眨。林越放开她,她就预备跑去吐出来,然后看见林越瞪住她,又把已经张开的嘴巴闭上,乖乖地把那块鸡吃掉,眼睛恨恨地盯住他。
  但是心里还是甜蜜的,即便吃掉的那块鸡对她来说实在太甜,味道说实话也确实不怎样,可是那是他做的啊,他第一次做的菜就是为了她做的呢!她的脸偷偷地红一下,但是转开脸,嘴角微微地翘起来,小心地不让他看见,等把脸又板住了才又转回去。那是一个有世界杯的夏天,热闹非凡,他们的冰箱里堆满了啤酒还有雪糕,客厅的地板上铺上了一张竹席子,整个夏天,他们都坐在这张席子上,林越喝啤酒欧晴吃雪糕然后看比赛。盘腿坐着,林越常常故作深沉地评论,比如球员又怎样,解说又怎么样,或者愤愤地喝一口啤酒,大骂:“黑哨!”
  林越有着一切时下年轻人的热情,关心着同样的问题,中场休息的时候也是拿着遥控板噼里啪啦地乱按一气,等到比赛全都完了,欧晴就把头靠在林越的膝盖上,她洗后的清香的头发散在林越的腿上,是极温柔的触感,她想生活就是这样下去了,她爱他,他们用同一把牙刷,做菜的时候林越会从身后抱着她,在她的耳朵边轻轻地说话,他总是叹息着说:“欧欧,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痒痒的酥酥的感觉让她一直笑,可是她会说:“我不相信一个人没了另外一个人是不能活的。”“噢,那么我们是反例。”林越更紧地拥住她的腰,忽然皱皱眉:“你瘦了,我喜欢你胖嘟嘟的,这样冬天抱起来暖和。”
  她偶尔想起沈菲来,她想,如果当时,她没有努力去争取自己要的,那么,林越也会用今天对她的方式来对待沈菲么?他大约也会煎一个奇形怪状的荷包蛋给她吃,也会在她做菜的时候拿一本薄薄的书给她扇风,在有月光的每一个夜晚让她躺在自己的膝盖上,为她唱歌,唱所有他自己写的歌。
  林越早已经不再写歌了,他的才华似乎全都用一把锁给锁住,那把锁已经锈迹斑斑,他自己倒并不以为意,自从父亲去世以后,他一下子变得沉稳起来,不再像从前的清秀少年,所有的表情写在脸上,害羞,不开心,激动,这些情绪现在很少流露出来了,只有跟欧晴在家里的时候,他才会些微表露出孩子气的一面来。
  欧晴想,那些歌呢?那些林越从前写的歌,到哪里去了呢?还有那些鼓励着他一直写下去的激情,又到哪里去了呢?
  有一天从前的同学给林越打来电话,说是周末有一个同学聚会,问他有没有时间去参加。林越看了一下日程表,并没有什么大事,想想跟他们也是很久没有再见了,于是满口答应,日子到的时候他一早就起来,刷牙洗脸,换上欧晴给他准备的衣服,临行的时候在她的额头亲一下:“真的不要跟我一起去么?”“不要,就你有同学啊,我也有啊,我也要跟我从前的大学同学去逛街,哼!”“好好,去逛吧,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吧,没钱了就告诉我。”他好脾气地笑,然后拍拍她的脸,关上门走了。
  聚会无非也就是先去吃饭,吃完之后找个地方大家一起聚着聊天,吃的是川味火锅,这在夏天可真是要命,可是还是爱吃,即便是把嘴巴辣得都发麻了,还是觉得香。这家店的生意显然相当不错,几乎全都坐满了,没有空出来的桌子,每个人都吃得大汗淋漓,林越大半的时候是在听他们讲,同时对身边从前的下铺说:“咱们埋头苦干吧,让他们说,待会儿就知道饿了。”下铺嘿嘿直笑,这时对面有一个人喝得脸红红地叫:“林越,那个女孩子找到你没有啊?”“哪个啊?”他停下筷子望过去,那个人又笑:“人家可是找了你老半天,我们班的同学录,你知道的,163有一个,新浪有一个,搜狐中国人都有,他妈的都是那群小王八蛋到处申请的,一去申请了就叫我也去注册一个,嗳,那女孩可是全都去留了言,就问你的消息呢!”
  “哟,还有这样的事!”
  “哈哈,是的是的,我作证胖三儿这个话是真的,我也瞧见过,叫什么菲的。林越,你可不能到处坑蒙拐骗啊,你到底把人家怎么了,这么满世界地找你?”
  林越不能理会他们的善意的哄笑了,是沈菲。他一听就下意识地觉得是沈菲,可是当年她不是叫自己不要再给她写信了么?如果她要找他,为什么不直接给他写邮件呢?他的心一下子紧起来,那些温柔的事似乎又回来了,她第一次对他叫:“哎,你把它们都剪死掉了。”他想起他望过去的时候她在窗户后面的青春的脸,嗔怪的,那双娇媚的眼睛。
  她在找他,她为什么要找他呢?她的男朋友怎么样了?那一年,她在中学落叶纷纷的梧桐树下对他说:“我喜欢你。”她的明亮的眼睛直率地望着他,她手伸出来掩住他的嘴巴,她倔强地说:“我告诉你这个,只是想说,以后,我就不会喜欢你了。再见。”
  他全部都想起来了,他原以为早就忘怀的。全都又一一浮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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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2 17:55:05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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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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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无助地,哀求地:“求你,小朵,就一次,只要一点点,我以后都戒,我受不了了,给我一点。”“不行。”她退至门边去,心疼地看他,“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的,忍一忍,我求你,你忍一忍,为了我,为了你自己,好不好,好不好?”他已经挣扎了好一阵了,被绑在宽大的老爷椅里,可是他是个安静的吸毒者,没有惊心动魄的嘶吼,没有必须去撞墙的难受,他只是额发全被汗湿,原本柔软的嘴唇发干,他一直低低地求她:“小朵,给一点,要我做什么都行。我求你。”难受缓解的时候,他把头仰着,闭上眼睛:“你杀了我吧,小朵,杀了我吧,给我一点,我就吸一口,吸完我就戒,好不好,你给我吸一口,只要一口……”
  杜薇绝望极了,她看见他的头仰着偏在椅背上,手从背后捆住,那是杜薇捆的,捆得并不高明,绳子在陈果的手腕上重重地缠绕很多圈,打了无数的死结,陈果那个时候还清醒着,他请求她绑上,他还说,无论我怎么哀求你,你也不要给我。
  可是她没有想到,原来戒掉是那么的难受,陈果的额头青筋凸现,眼睛闭上,他挣扎得多难受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一股从心脏那里令人恨不得抓破皮的奇痒和难受,他几乎以为自己熬不过去了,他甚至期许着死掉,他慢慢地又醒过来,唇角掀动,还是那几个字:“给一点,给一点,小朵,求你,你要看着我死去么?我受不了了,受不了啦!”最后的一句话甚至是用力从发干的喉咙里嘶吼出来的,他挪动双脚让自己靠近她,整个过程慌忙而又惊险,他跌倒下去,重重地撞向地板,双脚拼命地乱蹬也要到她的身边去。
  他的努力徒劳而又辛苦,但是他似乎完全不知道疼痛和屈辱了,他的双眼直直地看着杜薇,那样的哀求,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现在有眼泪,他打呵欠,他正在地上带着那个巨大的椅子旋着圈一样地试图过来门边,他不住地哀求:“小朵,小朵,小朵,给一点,一次,就这一次。求求你,我求求你。”
  她终于忍受不住,走过去蹲在他身边:“我去买,你告诉我,我给你去买。”她哭喊着,可是陈果望着她,目光里只是哀求:“给一点,求你。”她摇着他:“你告诉我,找谁买啊,你告诉我,我就去给你买。”“颜然……”他的眼睛似乎一下子有了希望,他急急地说,“颜然,去找颜然。”
  她抓住手里的包,那里有她全部的钱,她并不知道需要多少钱,也不知道该买多少才够,她不要看到陈果的那个样子,那样的场面足以消磨掉他所有之前树立起来的完美形象了,可是顾不得想那么多,先去买了,买来给他,他就会又回到从前的陈果,她在路上匆匆地想,如果,如果可以一直支撑着这个的供应,那么是不是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也还都是正常人,那么多年了,他不也是在不瘾发的时候正常得很么?有什么要紧,想开一点,就当是像吃饭一样,要定时的,人类对食物不是也依赖么,不吃也是会死掉的。她乱七八糟地想,完全没有想到她已经在为他开脱了,她的心里有热切的希望,颜然一定要在啊,一定要在才好。
  颜然在。她正皱眉头把手心里的一枚叶子折碎,看见飞跑过来的杜薇就很不耐烦:“你找我干什么?”杜薇忽略掉这不耐烦,她说:“陈果……”颜然抿了抿嘴巴:“我跟你去瞧瞧他吧!”她从杜薇身边穿过,纤细的手臂伸出来招了一辆车,她开了门,回头叫还在发愣的杜薇:“喂,小表妹,上来吧!”
  陈果昏过去了。颜然大惊小怪地:“呀,你把他捆成这样啊?也真够狠心的。”杜薇没说话,她又继续:“给他不就完了?你这样逼他戒,知道他要受多大的折磨吗?”颜然走过去蹲下身来开始解陈果身上的绳子,她的裙子很窄,高跟鞋也不是很方便,她干脆脱掉鞋子,把裙子提高一些,再蹲着吃力地解绳子,杜薇愣愣的,她从来不知道颜然可以为了陈果这样,她呆呆地看了很久,被颜然叫一声才知道去拿剪刀过来,她们齐心合力地把松绑后的陈果放到沙发上去,颜然端了一盆水过来,轻轻给他擦拭脸和手。陈果一直闭着眼睛,杜薇站在旁边,什么也帮不上忙,她担心地说:“他是不是死掉了?还有没有呼吸,我们还是送他去医院吧?”颜然瞪她一眼:“你要弄死他的话,尽管送他去好了。送去了他可要被送到戒毒所里去,那就是每天都要受到这样的痛苦了,你大概不知道在戒毒所里是什么样的待遇吧?他们会把他绑在床上,比你绑的还要紧,不放他下来,让他就在那张床上大小便,等到他平静了,再送点吃的给他,不管他喜欢不喜欢,直接从嘴巴那里灌,吃得慢也不会等,只恨不得一碗全倒进去,等到最开始的一段时间过去了,就会叫他们在所里的菜园里锄地种菜,不肯干的话或者偷懒,就是从背后狠狠地踹,踹得整个人正面扑到浇了粪的菜地里,晚上再把他们捆起来,像猪猡一样,你愿意把他送医院去吗?好,我们打电话吧!”她说完就拿出手机来,杜薇一下子去拉住她:“不要!”不要。她在心里又叫了一声,看着陈果昏迷着的样子,她的心都碎掉了,被一双大大的皮鞋重重地踩上去,碎掉了,她不要他过这样地生活,她知道颜然说的虽然有点夸张,但是大都是事实,所有的人都对吸毒的人深恶痛绝,恨不得把他们全都弄死,整个世界就清净了。
  陈果就这样安详地躺在那里,头发搭下来遮了一点脸,他的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卷曲,表情非常宁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只是在睡觉而已。
  颜然开始脱他的衣服。杜薇过去拦住:“你要做什么?”“哟,你还以为我要非礼他?”颜然犀利地看住她,她咬了咬嘴唇:“不,我是说,我可以帮你。”“嗯,你帮我把他裤子也脱掉。”“啊?”杜薇的脸腾地红起来。颜然不耐烦地推开她:“你瞧他这一身,总得给他脱了让他干净一点躺着吧?这个时候还装什么纯情,我还真不信你们什么都没发生,陈果要是不能把你带上床去,他干脆别干了。”她们把陈果脱得只剩一条短裤,然后把他弄上床给他盖上被子。颜然点了一支烟,询问地看着杜薇,她连忙摇摇手,不要。长久她们都没有说话,只是不时地看陈果有没有醒过来,颜然熄掉一支烟,又点起另外一支,她望着坐立不安的杜薇,笑着:“别紧张,他会醒过来的,每次都这样。”
  “你们……”杜薇心底的疑问从脸上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颜然笑起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故事说,在很久很久以前……”
  “你们在一起过对不对?”她打断颜然的话。颜然一点也不在乎,她的笑容甜美:“是的,我们在一起,不过不要加那个过字,我们一直在一起。”她的心脏狠狠地疼痛起来,可是他没有醒过来,她不可以随便相信别人的话,她说过的,不会离开他,不会不相信他,不会扔下他,不会忘记他,不会弄丢他……
  颜然再度吸了一口烟,悠悠地吐出来:“我知道你不信,但是我可以让你相信。当年他回去被锁在屋子里,是我帮他出来的,他从戒毒所里出来,是我给他钱让他过北京来的,我给他介绍的工作。他的全身上下都没有伤疤或者痣,喜欢被亲吻的部位是耳垂,你还要我继续说么?”
  “你们很相爱么?”她的表情漠然,事不关己地问。
  “是的,非常相爱。”颜然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飘忽弥漫,她狠狠地把还有大半截的烟摁熄。
  “那他为什么还要来找我?”杜薇直视她的眼睛,颜然早就知道她要这样问似的,笑一笑说:“那是因为他感激你。他知道你从小就喜欢他,他还对我说过,在他最艰难的时候你对他很好,把自己的压岁钱都取出来给他了,他非常感动,你知道的,每个人在那样的时候,都会很感动,他跟我商量过,说是想报答你,你那么喜欢他,他用自己来报答你,这很正常。”
  “你都不会吃醋的么?”杜薇冷冰冰地问。
  “我理解他,他报答你,这没有什么不对,我也很感激你,真的。”颜然站起来,“但是现在都该结束了,杜薇,他已经给了你一段快活的时光了,你该放他回到我身边来,反正你们也是不可能的,别说现在你的家庭决不会接受他,就算他变回原来的陈果,他跟你也就恢复了表兄妹的关系,你们这样叫做乱伦。懂吗?”
  杜薇被最后的这个词震撼住了,她从来没有想到过有那么严重,她只是觉得不对,可是怎么也不至于是乱伦啊,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她正要辩解,颜然又说:“我知道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可是别的人会怎么想?你妈妈会赞同吗?他的爸爸妈妈呢?你以后是叫他的爸爸大伯呢还是爸爸?他又该叫你的爸爸叔叔还是爸爸呢?陈家在麦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家族,其实你要是早想一下这些,你就会知道,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跟你长久地在一起。”
  “是么?”她的声音软弱了,有不确定了,颜然说到了她一直以来的担心,她的致命点被狠狠地打击到了,颜然又开口:“你以为陈果是在做DJ吗?我告诉你,他是做DJ,但是他同时也卖自己,你知道那是什么吗?”她凑到杜薇的耳边,一个字一个字的清晰地说,“那是男妓,他做鸭。你的陈果,是头牌鸭!”
  杜薇的脸上出现令她满意的震惊,她继续微笑:“其实我也不想他去做这个,但是他要吸粉啊,我的钱也供不起他的这个无底洞。”
  “你不爱他。”杜薇没有眼泪,她的整个人都被掏空了,她一点也不相信颜然说的一切话,可是她言之凿凿,她找不到疑点,她忍不住把颜然的话拿去跟自己从前发现的蛛丝马迹相对照,惊人的契合。
  颜然笑:“我爱他,我这样才是爱他的表现,我不用我自己以为好的状态去强求他,你知道不知道陈果一直很辛苦?他从小都在做别人要他做的那个人,他是一个面团,你们把自己想要的样子说出来,去捏他,他不是他自己,他是你们的希望,一开始是整个家族,后来是整个学校,我可不,我跟你们表达爱的方式不一样,我让他去做他自己想做的,他喜欢去弹吉他,他不喜欢弹钢琴,你们都不知道吧?你们大约也不知道他小时候的梦想是做圣斗士,并且无比羡慕那些用报纸做圣衣穿着的同学吧?他只有自己在心里试着燃烧他的小宇宙,他不能用报纸去做圣衣,因为家里会不高兴,学校老师会对他失望,他必须要做成他们想要的成熟稳重的样子,一旦有一天他因为不可阻挡的力量变得不像了,全部的人就都抛弃了他。我跟你们不一样,他喜欢吸毒,我就让他吸,并且我帮他,他既然吸完之后会快乐舒坦,我为什么要千方百计地阻止他呢?就因为别人都说不好,我就要用别人的价值观去强求他么?你的爱也是自私狭隘的,你可以看看你的爱把他害成什么样子了。他就在那里,你自己过去看看,那都是你的所谓的爱赐予他的。”
  “……”杜薇徒劳地嗫嚅着嘴唇,颜然的这番话过于尖锐,她一下子转不过来,颜然的理论她无从反驳,她隐约觉得她是不对的,可是她不知道究竟是哪个地方,她整个心都已经乱了,全乱了,乱糟糟的什么也没有办法思考,她想起刚才陈果哀求她的时候的痛苦表情,他在地上徒劳地挣扎着想要靠过来拿粉,那对他那么重要,难道自己真的错了么?爱一个人,是不是真的要看着他残害自己的身体,也要让他快乐。吸,残害着身体,但是舒适,可以舒适着死去,戒掉,是凶猛地挣扎和难受,究竟选择什么,才是对他最好的方式呢?她迷惑了。她站起来:“帮我给表哥说,我过几天再来看他。这里就拜托你了。”她又脱下手上的戒指,那是陈果一时心血来潮带她去买的,跟他手上的一模一样的款式,甚至还是一样大,他的手指是纤细修长的,戴上正合适,她吃力地把它拔下来,放在手心里把玩一会,递过去:“帮我还给他。我不要他的报答,我更喜欢他做我的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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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2 17:55:21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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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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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到沈菲是一件不太难的事,因为她在所有相关的校友录上都留下了自己的邮箱和QQ,林越看着,原来她又换了一个邮箱,所以才失去了她的消息了,他把QQ打开,在自定义查找那里输入她的号码,他去加她,发送请求,他说:小菲,我,林越。
  下午的时候右下角的QQ闪动了一个喇叭,他点开了,心漏跳一拍,她通过验证,她上来了。
  他对她说:“HI!好久不见。”她很快地回复过来:“你在哪里?”他说:“我在你心里。”他望着这句忽然冒出来的话发愣,他想起来这是欧晴最爱说的话,每次他问她你在哪里的时候,她都会调皮地说,我在你心里啊,这样的顽皮,还不能反驳过去,反驳了,她可就要嘟嘴巴了,她还要说,你一点也不爱我了,你这个感情的大骗子。他赶紧收回注意力,他删掉那句话,重新打上:“我在天津。你呢?”“我在家里。你过年回麦城么?”“不回去了。我爸爸去世后,麦城对我来说,没有意义了。”等了很久,他想大约她去喝水了,正要打开别的网页浏览的时候,她的答复过来了:“麦城还有我。”他的手指不那么灵活了,他想其实或者真的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是不能够被取代的吧!如果当时在他身边的人是沈菲,他也会觉得无比安慰的,这样的安慰或许比欧欧的安慰更加能抚慰他,他带着一点刺探地问:“你的男朋友呢?”“把你的电话给我吧!”两个人的话几乎是同时到达对方那里,他敲出自己的手机号传过去,不一会儿,他的电话就在口袋里震动不已。
  他接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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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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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失恋了。他离开我了,连一个道别都没有。屋子从外面锁上,我守了一整天也没有人进出。他们离开了,他们一起逃离了我的世界。
  我几乎是失魂落魄地在学校里机械地听课,我做很详尽的笔记,努力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老师说的每一个字上,不去想其他。可是即使是这样,我还是会在夜晚梦见他,我们在岌岌可危的高楼上对立,脚下的砖墙迅速地坍塌,那么高。我有严重的恐高症,高过二十米就已经会头晕目眩,我爱他,比很喜欢还喜欢是不是爱呢?我曾经想过的,如果有缘分的话总归是有缘的,没有缘分的话就只能各自狠狠地相聚再分离。那些擦过的伤痕就是彼此的证明,
  我经过你了,我爱过你了,我也失去你了。
  北京多大啊,我们第一次失去联络,是一年半,他来到这座传奇的古城念书,那一次重逢,他小指的指甲深深陷入我的掌心。第二次,他在我手心写下一串数字,然后走掉了,是三年,他还是来了北京,消失了。重逢的时候,他狠狠地经过了我。这一次,又是多久呢?这一次,他还会不会在北京呢?我的麦城,我朝思暮想的麦城,我怀念那里,那里有陈果最初纯真的容颜,干净清澈的微笑。
  一个吸毒的人是再也不会内心残存爱情了,他的精神被肉体控制,这就是物质决定意识,我们都只能做唯物主义者呵,我的亲爱的人,能不能,在来得及的时候,在你年少的时候,依旧干净清纯的时候,再给我一个微笑,可以在透明的阳光下,在广袤的草原上面,对着清风朝我微笑,而不要在这样的夜里,这样的繁华空气浓郁里,那些昂贵的香水味,那些混杂着无数的人的呼吸的夜里,你在黑暗中对我无声地,露出一个笑容。
  我的悲伤用强烈的方式折磨我的心脏,再也不知道该怎么样了,再也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值得去为之努力,没有任何一种生活能够再吸引我,我还能要什么呢?韩玲比从前更关心我了,无所不至的关怀让我无时无刻地牢记我是一个被抛弃的女子,他不要我了,他从来就没有打算要过我。
  韩玲终于坦白了,原来她也一早就知道,可是她还是眼睁睁地看我掉到这个旋涡里去,她救不了我,我知道的,我自己愿意跳进去的,我是个大傻瓜,可是,最开始的时候,是多大的狂喜。她有时候给我说关于颜然的点点滴滴,她的表姐就跟他们是一届的,陈果和颜然在那个学校以一个传奇故事存在,他们一进校就很亲热,陈果还为了追求颜然的男生太多而跟她冷战过,后来当然是又和好了,显然是陈果妥协了,他自此对颜然百依百顺,一度伤了学校里无数少女的芳心。我请求她停住,不要再说了,我自己可以想象,我能够想到他们在学校里相偕走过的样子,我也能想到他们在食堂里吃饭,大约也会跟我们学校里的场景差不多,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彼此的眼睛里只有对方的存在,那样的爱情。
  到了最后,陈果吸了毒,她也都没有抛下他不理。如果我只是用我年少的爱情付出我的压岁钱,陈果就要报答我一段感情,那么,面对如此深爱他的颜然,必定是值得用一生去报答的吧,噢,不是报答,他们原本就是相爱着的。
  原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安排人世间的一切,我信了,我全信了。最珍贵的东西其实就是“得不到”跟“已失去”吧!
  我得不到,我也已失去了。
3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2 17:56:16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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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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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晴明显地感觉到了林越反常,首先是他每天去上班的时候再也不会亲吻她的额头,他似乎忽然之间忘记了这个仪式,他变得匆匆忙忙的,在公司里逗留的时间越来越长,后来就开始不在家里吃饭了,每天晚上都是11点以后才回来,回来之后就坐在席子上发短消息,对欧晴的询问和不解的眼神都是敷衍着过去就行了。
  她隐约猜测到林越不对劲,她问:“你最近认识什么人了么?”他头也不抬地:“没有人。”“你跟什么人发消息呢?”他尴尬一秒,很快地说:“客户。”欧晴不再问了,跟客户需要发那么多短消息么?还可以发得神采飞扬?
  林越洗澡的时候,她凝视那只手机,她一向尊重他的个人隐私,从来不翻弄他的私人东西,可是浓浓的不安让她惊慌,她终于忍不住诱惑,拿了起来,她很快地翻阅到了那长长的一串消息,几乎整个收件箱全是一个名字:菲。她随意打开一条,上面写着:我在你家的小院子里,我种上了夜来香,你还记得从前,在陈家的后花园里,也是有很多这样的白色花朵么?那个时候,我们刚认识。现在,竟然都已经快十年了。
  猜测变成了现实,她反而平静了,原来他们联系上了。他们也必然知道了那个邮箱的事,可是他为什么不质问她呢?他该质问她说为什么要给他一个假的邮箱,她的答案是,因为我爱你。那么,他大约该咆哮了,他会骂她自私,心机重,他还要骂什么呢?你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噢,这就太严重了,他不会这样骂的,那么,他什么时候才要对自己提分手呢?她低声地轻语,林越,我爱你错了吗?
  林越湿淋淋地从浴室里出来,下了决心一样:“欧欧,我要调到北京的总公司去了,你……”他的语气里掺杂着奇怪的询问,欧晴想也没想地说:“你决定了吗?如果你要去,那么我也去。”“你的工作……”“我可以在北京另外找一份工作,我不会成为你的负担的。”“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有点恼怒地拿着干毛巾擦头发。欧晴不动声色地看他尴尬的表情,他的掩饰,在明白了一切的原因之后,这些反常都变得异常地容易猜测了,他抱住她的时候的漫不经心,他的频繁的晚归,他的不快乐,他不再吻她了。
  林越觉得非常为难,他不愿意伤害欧晴,因为无论她做了什么,他都知道这些事情背后的原因,她是因为爱他,虽然这份爱未免过于自私和工于心计,但是他是曾经感动过的,他也受惠过的,他常常想,如果当时没有遇见沈菲,如果沈菲并没有在那个时候那样地喊了他一声,是不是欧欧就是他最大的幸福了,她是那么好那么好的女孩子,如果她能比她早出现。他咬咬牙,怪什么呢?他的疏远政策落了空,他的刻意的冷落也没有遭受到严厉的批评,他故意把手机遗留在外面给她去看,本以为她看了一定会大为震怒,给她打几下吧最多,但是也可以由她提出分手了,但是,她似乎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看,如果是没看,那么她对他真是痴情得可以,如果看了还是如此,那么她的心机就太重了,他想到这里,暗自骂了自己一句混蛋,他不是不领情不感触的,他多卑鄙,明明是自己想要离开她了,偏还要制造出那么多的事情来把这个帽子抛出去,他在心里审视自己,究竟是不想伤害她,还是害怕审判,她除了给过他一个假邮箱,通了几封信,别的什么错事都没有做,她对自己的点点滴滴的关心他不是不知道的。
  “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像从前那样跟着你的。”她对他说,顿了顿,眼睛垂下去,“当然,如果你不要我了,那……”他有心事被揭穿的尴尬,并且再也听不下去,他一把将她抱过来,他的嘴唇贴在她的头发上,他一迭声地说:“别瞎说,我怎么会不要你呢?遇见你,是我一生的奇遇。”她的脸靠在他的湿润的胸口,手心里一直捏着一张纸条,那是她刚刚抄下来的,沈菲的电话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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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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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有一次老师问我们如果可以的话想活到多少岁,我想应该是二十岁吧,我孩子气地想那时候的我应该算是老了,在镜子面前不知不觉地老去是一件过于残忍的事情,那些皱纹在每一次不小心的微笑里逐渐加深,到了后来陷进皮肤深处,把整张脸绷起来也会看得见痕迹了。
  我深信时间里面凝固了一种未解的玄机,从来没有人可以解开谜团,所有的一切都是白费力气。
  我天真地告诉自己2001将不再平凡,或许是安慰是借口是期待是寄托,可是心里比谁都清楚平凡是最适合的生存方式。我要的都已经得到,可是那些附加的幸福却并没有如期而至。每一次拥抱都能感受到他的心不在焉,越是紧拥就越是空虚,心脏也是空的,每一次跳动就有深深的喘息声音。
  鞋子裙子钥匙戒指地址,全都是一种控制,或大或小,我把自己装进这些全部的控制里,我成为一个小小的花蕾,裹在层层叠叠里,永远开放不出一朵花来。失掉了自己,全听他的,全是他的,也必须听从他的自私,成全一个最温柔的故事。
  每一年都能见到不同程度的雨,我喜欢下雨并且从不打伞,被雨水浇透是种无法言语的感觉,想起来觉得很微妙,无论什么质量的衣服都会紧贴在身上,紧紧包裹着的感觉,有种欣喜在里面。可是到了北京这样的欣喜慢慢褪减,这是一个不爱下雨的城市,每每需要军区那里打一发催泪剂,天空才会不情愿地哗啦啦哭泣起来。
  2001年了,总觉得这几年过得特别地快,一眨眼,再一眨眼……就全过去了。全部都变成回忆的时候大约也是白发苍苍,我想我是不是堕落了,这个词给人以遐思,然而不是那个,只是习惯于休闲懒散的生活,人都是有劣根性的,心里清楚不能这样下去的时候却还是靠在沙发上看碟,我想我注定不会有大作为,年少时的梦想最终证明真的只是梦想而已,这个想法让我悲哀。
  我在北京的街上,风是冷的,我依旧穿得少少的,经常还会光着脚穿拖鞋跑出去买东西,北京的大爷大娘们热心地问:姑娘,脚不冻着的?我笑笑地说不冻,不冻。
  一个城市呆久了,常常有莫名的恍惚感,想念别的城市,等到了另外一所城市,又回过头去惦念来时的地方。
  年少的时候,上海以一个巨大的游乐场在我的梦境中出现,我悬在半空中,看见下面的人潮涌动,那些欢笑毫不费劲地传到耳朵里,是巨大的幸福感。我想下去,可是身不由己地继续前行,到了哪里?不记得了。
  上海的雨是暧昧缠绵的,但是纠缠得令人厌倦,如同一个想方设法却抛不掉的女子。我想我算不算是?对于林越来说。或者沈菲才是真的值得他去呵护的女孩子吧,单纯,善良,面对我的指责不反驳却还是温文地道歉,我觉得难受了,可是她为什么能那么好,从小到大,什么都那么好,像真正的小公主一样。
  我不住地从一个地方到另外一个地方,可是目标却不是自己预定的,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已经分不清这样的爱是一种惯性还是真的出自肺腑,只是知道,如果失掉他,心里就会有巨大的空洞,四季的风会在里面回荡不息,并且锋利地割伤每一处它能抵达的肌肤,那些伤口终年不愈,散发出浓烈的血腥气息。
  林越一如既往的工作繁忙,频繁往来于上海与北京之间,在一个城市呆多久就说不准,有时候一个星期,有时候半年。我总是抱一本厚厚的原文资料陪着,我辞掉了工作,做翻译。那些古老的句子纠缠在心间,可是我无法用英文准确地表达,正如用英文翻译一首唐诗那样的无可奈何。
  我不知道他是否也有相同的无可奈何,我们都没有多余的选择,他骨子里的懦弱不允许他拒绝实践他的承诺。
  那一年,他说了什么?
  那一个黄昏,我站在那条铺满了小石头的他必经的路上,我说:“我想,跟你考一所大学。”这句话用掉我整个青春年少聚集起来的勇气,那片油菜花飘来的清香有种窒息的感觉,看见他,心里就是欢喜的,一个世纪那么长,他才做了回答。
  “你知道我考哪一所么?”他说。这句话其实有两种解释。完全背道而驰的两种,让人手足无措。
  “这个重要么?”
  良久之后他说,好。
  我失掉了一切的感觉了,只能靠传递,他笑,我觉得甜美,他生气,我也皱眉,他激动,我跟着心悸。长久之后,我单独一个人的时候,就不会知道春夏秋冬的轮回,不知道冷,不知道热,不知道一切的一切。
  我要忘掉我自己了。
  林越,我连自己的样子,都快依照着你描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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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2 17:56:46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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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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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电话里颜然哭着道歉,杜薇非常茫然,什么事呢?是不是陈果出什么事了?她又开始惊慌起来,身边的苏哲握住了她的手,她开始镇定:“颜然,有什么事,你慢慢说。”
  “杜薇,我不是故意的,你知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们嘲笑我,她们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我受不了,陈果也不肯,我去求他他都不肯,他冷酷极了,他根本就不把这个当一回事,他完全不知道这对我是多么严重的后果,我哭着求他,他都不肯。杜薇,我不知道大麻跟海洛因是不同的,又或者它们一样,那么是Anna骗了我,再不就是王征,他们说没有太大关系的,他们自己都吃这个,只是很想再吃,但是对身体没有伤害,那些宣传都是假的,就跟吸烟是一样的,没有宣传的那么恐怖,Anna还对我说,她现在也活得好好的,我就信了,我后来都后悔了,我真的特别后悔,陈果第一次求我的时候我就后悔了,他的样子完全不是一个正常人,他为了一包白粉什么都肯干,我让他跪下认错他也照做了,那个时候我后悔了,我帮着他戒过,可是每一次,你看到过的,他那么痛苦,我就不忍心了,我只好一次又一次地去给他买回来,我是真的不知道啊,杜薇,你相信我,我……”杜薇手里的手机已经快要掉下去,苏哲赶紧接过来:“你现在在哪里?我们现在就过来。”
  杜薇坐在出租车上,她的右手被苏哲握住,她的眼神游移不定,苏哲伸手去搂她的肩,她忽然之间用另外一只手一并抓住苏哲的手,死死地抓住:“她毁了他,是她干的,苏哲,我不要见她,她坏,是她毁掉了陈果,她根本就没哭,她在炫耀呢,苏哲,她多坏啊,她冲我炫耀,我不要给她机会,我们回去,我们回去好不好?”
  苏哲把她的两只手都握住,把她拉到怀里抱着,不说话,就这样抱着她,他知道她受了多大的打击,她原本已经又重新快乐起来了,可是忽然这样的一个女人又打电话来,他不是很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只能一句话不说,他想,他会一直陪在她身边,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会让她一个人独自去承受了。他的小小的杜薇,他的娇弱而又坚韧的小蔷薇花。
  颜然在那里已经等了他们很久了,他们一下车她就局促不安地揉自己的长长的袖子,那件纯白的纱衣袖子已经被她揉得皱巴巴的了,杜薇狠狠地瞪住她,她回避着她的目光,苏哲把她们一起拉到附近的休闲吧去,点了冰水。
  “说吧,你从头说起吧。”苏哲开口,杜薇还是死死地瞪住她,眼睛一眨不眨地。
  颜然拿出一包烟,对他们示意一下,苏哲摇摇头,她就自己抽出一支点了,深吸一口,吐掉,然后从头说起。
  “你把白粉放在他的烟里的?”苏哲问。
  “不是,是烟里本来就有。”
  “你从哪里来的白粉?你一个外语学院的大学生,怎么会和这个……”苏哲皱着眉。
  “王征给的,他家在云南,就是做这行的。他喜欢我,他知道我恨陈果……”
  “就因为他不答应跟你好?”苏哲又不知死活地插嘴。果然,颜然的反应开始激烈起来了:“他的不答应致我于死地!被整个学校的人嘲笑,你们知道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全寝室的人都在背地里恶毒地诅咒我,这一切只是因为我的中文不好,她们觉得我炫耀,我……”“那关陈果什么事!陈果也恶毒地讥讽你了么?”杜薇终于开口,她第一次知道恨一个人,原来是这样的强烈的感觉,她恨不能杀了面前的这个女人,她的牙齿咬得咯咯地响,颜然不再说话了,她只顾着大口大口地吸烟。
  “那你今天怎么会想到来忏悔呢?”苏哲大约是唯一还保持了冷静的人了,他问出这句话,颜然的眼泪又开始掉下来,杜薇也睁大了眼睛等待回答。
  “那天你离开以后,我把你留下的戒指还给了他,他问我是不是把一切都告诉你了,我承认了,他当时就找了搬家公司,我们搬走了,但是还是在北京,那以后陈果就常常对我发脾气,总是说要戒掉,叫我把他绑起来,我只能照着做,我把他绑起来,他说无论怎么样也不许给他,可是他一哀求,他一挣扎着我就不忍心了,陈果觉得我是故意不想让他戒掉的,就提出来要去戒毒所,我坚决不同意,我知道他受不了,他肯定是受不了的,可是那一天他充满希望地说,他要是戒掉了,家里的人就会相信他真的不吸了,他们就会认他了,我听了觉得这些都是不可能的,他从前戒过无数次,有一次已经快要成功了,他整整一年没有再吸了,可是后来,他从前的那些朋友又来找他,他就又开始……”
  “后来呢?他进去了没有?”苏哲打断她。
  “去了,一个月不到,他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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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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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前看到过一句话,那个作者说,时间是万能的。可以消除所有的爱,所有的恨,所有的悲伤和快乐,那个时候总以为是淡忘,我以为时间让人淡忘,因为每一天都是新的,慢慢地不断地刷新我们的记忆,一切就都会渐渐地被磨不见了,如同被风化了的石碑,几千几万年以后,它就会被吹平,那样用铭刻着的样子都会不再复现人间,没有人会知道原来那里曾经记录过什么,或者是一段惊天动地的爱情,或者是一段英勇悲壮的事迹,或者是某人深爱的妻的碑文,又或者只是题了一首诗。
  后来我终于明白,他说的时间是万能的,时间可以消除所有的爱,所有的恨,所有的悲伤和快乐,不是因为淡忘,而是死亡。
  人死去了,所有的情感都随之灰飞烟灭,并不能质量守恒地停留在这个世界上了,那些恨和爱都去了哪里呢?是否有它们自己的一个世界,那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情感,它们彼此交谈,彼此理解,在世间的时候拥有它们的身体已经不能彼此谅解,但是在那个世界里就可以,那么,彼此谅解了之后它们会消失么?比如我恨你,我死去了,我们的情感在那个世界遇见,我的恨对你的内疚诉说着,然后恨就不恨了,内疚也可以不要内疚了,那么这个时候,它们又都去了哪里呢?
  他死去了。仰面躺在冰凉的水泥地板上。我看不到他最后的模样,这样也好,从此他留下的记忆依然是修长的身材,浓浓的,向上扬的眉毛,漂亮得炫目的眼睛,挺且直,犹如漫画男主角的鼻子,还有那薄薄的,弧度完美的唇。
  他死去了,我这才想起来原来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我爱你,从来没有说过。颜然站在他的被盖住脸的身体边,她拦住我说:“不要看,杜薇,不要看。”那么我就不看,我早已经见过你最美好的样子,你的青春年少,你的干净清纯的岁月我从来没有错过,我的记忆里有你点点滴滴的笑,那么,我不看,我不要看你的最后的样子了。
  “他是用牙刷的把柄自己刺伤了肺去世的。”颜然果然比我更爱他,她在哭呢,她哭得多伤心啊,她没有化妆,那些泪水毫不留情地冲刷着她的脸,可是我没哭,我问颜然:“他是自杀的么?”“是的,所里的人说,他是有预谋的,他或者是每天晚上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磨那把牙刷,有几个同住的人说,他们晚上都听到过,但是以为是磨牙。他的手腕也都割得血肉模糊。”这时有个武警走过来:“他把那把牙刷磨得很尖很细,刺得也很准,看来是想了很清楚的不想活了。你们谁是他的家属?”我没理他,我对颜然说:“那么你就不该哭,对不对,你说的,他喜欢的,要尽量去满足他,不要拦着他,那样才是爱情,你不要哭吧,你那么爱他。”她一下子愣住了,收了眼泪看着我,那个武警也被这一番话惊得目瞪口呆,良久颜然才开口:“你在讽刺我?你讽刺我,是,是,我错,我知道我不该这样,可是我太生气了,你不能知道那样的绝望,他不肯帮我,就那么一个举手之劳,他都不肯。我难道好受吗?每次,每次他瘾发的时候,他说那么多话,作那么多承诺,可是他清醒过来,我就看到恨,他恨我,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全都忍耐下来了,我活该的,”她直了直身子,“可我不能让人笑,我不是蓄意的,我只能这样,我受够了。”
  武警不甘寂寞地又说了一次:“你们谁是他的家属?”我转向颜然:“你们结婚了么?”不等她回答,我对着那个武警说:“我是他表妹。”
  我们终于又恢复了彼此的身份了,表哥,我这样叫你,你喜欢不喜欢呢?你愿意我叫你果表哥还是表哥呢?你喜欢不喜欢我叫你陈果,或者只叫你一声果?我是最喜欢后面的这个称呼的,可是它属于别人,我盗用了一下,又被迫还回去了,表哥,我带你回家。现在他们不会不认你了,你想念麦城么?麦城那么美,麦城有大片大片的金黄色的油菜花,有广袤无垠的麦田,绿油油的麦子微风一吹就会有清冽的芬芳,它们波澜起伏,彼此碰撞发出沙沙的声音。
  我们回去。回去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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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2 17:57:04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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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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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舶把身体弯曲得像一朵花一样伏在床上看书,在柔软的大床上,一本大大的中国地理杂志,他乐意看这些有大幅大幅风光的书,没有繁琐的中文,有的只是视觉的冲击力,这每每是我们决定下一站去什么地方的重要指导。
  是的,我们。轻易地结婚,头脑发热的产物。手续的繁琐竟然也没能消耗掉这热情,终于还是办成了,办成之后,就空荡荡的,似乎还缺点什么。我做着固定的工作,翻译。拿原文的稿子,翻译成中文,这需要有足够客观的理智,因为加了个人的想法进去,无疑是一种剽窃。剽窃了作者对读者的影响力,仔细想想这跟诈骗在本质上一点区别也没有。或者还要更严重些。
  我们像一对偶尔住在一起的朋友一样维持这段突如其来的婚姻,过度地给彼此最大的自由,究竟是互不关心还是尊重彼此,已经难以辨别。动机不要紧,结果也不要紧,重要的是过程。
  天一寸一寸地亮了起来,他看一下手腕上的表,起身去拉开窗帘,抖进满屋子的阳光,顺手摁掉台灯,换了一个看起来比较舒服的姿势接着看书。
  他翻完最后一页,兴奋地亲吻我:“沈,你们中国真是个伟大的国家。”我把被子往上拉一拉,盖住脸:“我也这样认为。”我的声音哑哑的,我想我是感冒了。
  他没有继续,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拿出一本英文杂志来,薄薄的唇紧抿着,半坐在我的身边,腾出一只手来握住我的手。
  做爱,是对你的灵魂的探索,向更深处探索。所以身体柔软的人无疑是占了大便宜,如果身体的探索也可以引申到灵魂的话。可是身体跟灵魂有什么相干?
  我得承认对于做爱我是一点想象力也没有的,伍舶说长期只用一个姿势做爱的人是枯燥的人。那么两个姿势呢?
  对生活充满希望并不是一定要从床上做到地毯上,从马桶上一直到电脑桌上,或者吊在一根树干上,让晕眩达到云霄。
  我现在是一个感冒的二十五岁女人。青春已经走掉一大半,不指望五十岁还风华绝代,只是看到此时就好,别的一概不管。
  我又梦见欧晴那双怨恨的眼睛,她的眼泪大颗地滑下,她说:“你什么都有,从小就什么都有,你有个外交官爸爸,所以你可以去学习钢琴,穿不完的我们见都没见过的裙子,你有掌声,拥有数不清的爱慕,我恨你,可是不是因为这些,这些我都不稀罕,我只是要林越,可是他也……”
  我叹口气,靠在伍舶的胸口上。
  不知道他们现在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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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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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薇,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我们会是永远的朋友。现在想想,永远真的是很奢侈的词,我们都是主的孩子,你常常这样讲,我记得从前,我们三个第一夜住进寝室,兴奋得聊了一整夜。那个时候以为青春是明媚的塑料花,可以长久维持同一个姿势直到永远。我们全是一些倔脾气的小姑娘,为了一个目标可以奋不顾身,用自己全部的努力去完成,但是没有人会想这个目标是否值得。
  我记得从前我们都那么喜爱童话,那个独自居住在一个小星球上的小王子一度让人着迷,他有一朵独一无二的玫瑰花,以及一只那样让人心疼的狐狸。童话里还有那么多得到幸福快乐的公主王子们,后来曾经有人对我说,所有的童话故事都是骗人的,但是你要记得,起码有一个是真的,那就是,小美人鱼没有了灵魂真的会变成泡沫。我想也许不止一个是真的,应该还有那个辜负了水仙花,而后被夜莺啄瞎了双眼的王子。王子真的永远只要跟公主在一起,灰姑娘的故事更加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是每个人都愿意假装相信真有这样的事发生。
  这么多年之后,我开始明白,小王子早已回到自己的星球,而地球上的所有男人都有自己的别的事要去做,比如养家糊口,比如花天酒地,他们丧失了某一种单纯,童话里一直不断地写作恶的巫婆、继母,邪恶的一切的人,他们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那些惩罚不因他们的身份势力而更改,真是公平。可是为什么,那个黑眼珠的王子,从来就没有受到过惩罚呢?他辜负了小美人鱼,或许给他的惩罚竟然是失去她。她化做泡沫绝望地死去,不灭的灵魂在天空中轻盈地飞,可是上帝保佑她再也不要想起这个王子来。
  我做了所有我能做的,给了我所有能给的,可是到了最后,林越总归如同我最初看到的那一眼的直觉,他离我很远很远,是不能到达的彼方,这样的遥远不是时间和空间可以跨越的,我也要给他惩罚,这个惩罚很轻很轻,我不要一只夜莺啄瞎他的眼睛,我要离开了。这也是我对年少时候的狂热,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我想,所有的人,做错了事,都必须要惩罚,这是干净的童话给出的准则,遵守它。
  欧晴
  某年某月某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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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2 17:57:21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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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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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的春天很怡人,我推开小屋的窗,阳光透过浅蓝色的纱帘照进来,路旁的杨柳已经发芽了,冒出小小的,绿绿的叶。
  一件薄毛衣足以抵住初春的微凉。我破天荒地没有出门,我坐在窗前,无意识地看不多的几个行人从这条路走过。
  一对情侣进入我的视线,女孩挽住男孩的手,开心地在说着什么,男孩微微低头看着她,含笑聆听。我微微皱眉,这情形,似乎有点记忆重叠,我努力回想,我在什么地方见过呢?
  这是在国内呆的最后一天,伍舶收拾东西的样子像个大力水手,我开始渐渐地热爱他,这是一个神奇的男人,带着孩子的天真和成熟男人的理智。他的家乡在南美洲的一个叫马提尼克岛的地方,人口很少,临行的时候他问我:“菲,你会说西班牙语吗?我们家里都是说西班牙语的。”我点头,他又笑:“英文也行。”我无法回应他的笑容,对于他这是值得开心的事,他要回到久违的家去,那里有他的老妈妈,有他小时的玩伴,还有他从小养到大的狗。不能在他面前提到这个词,不然他可以一整天都眉飞色舞地描述他的那条狗是如何的与众不同聪明灵巧,它便便的时候是怎样的,它求偶的时候又是怎样的,它……
  我有很浓的离愁,虽然伍舶不止一次地承诺我们必定还要回到中国来,他舍不下这里的迤逦的风光,可是我还是有恐慌,我害怕这一次的离开再回来就完全的物是人非了。
  这里有我的少年,我年少时清纯的爱情,我的亲人和朋友们,我的中学,我的大学,我的童年时候摘下过的花。我的脊背挺直的小花匠,我的已经又旧又小的芭蕾舞鞋,我的琴谱,我的搁在杂物室里的堆满灰尘的声音沙哑的小提琴。
  还有那一年,中学长廊里吹过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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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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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麦城的KTV里,我遇见了陈蕾,她一头长长的天然卷发,仿若洋娃娃一样乖巧,那么多年,一如既往的美丽。她从洗手间里出来,看见我,愣一下,然后欣喜地叫着:“小朵?”是啊,小朵,再没有人这样叫我,她完全不知道我跟陈果的事。我依然叫她蕾姐姐,然后她说:“我在14号桌子,你一会过来找我。”
  我待她走开,狼狈不堪地逃离那里,再不要探寻过去了,陈果是属于旧日的伤痕,虽然留下长且深的疤,永世不得消除,可是,总能让它不再疼。
  我永远无法忘记第一次见到陈果时,他们俩像白玉娃娃一样规矩地并肩坐在沙发上,我害怕不经意间流露不该出现的情绪,陈果已逝,不该再让他的亡灵受到打扰。
  我的爱也消亡了。歌一直唱到散场,故事写完最后一页,旅行即将到达终点,戏剧就要闭幕,这些所有的忧伤,都比不上我对你眼睛合上的绝望,我梦想在黑暗中的高楼纵身跳下,如柳絮一般轻扬地飞起,我可以轻轻一跃,即可以穿越重重的山,丛林,大海,可是无论我往哪个方向,我奔跑得多快,我的足尖已经磨破,我的裙子也被荆棘划破,我的脸上流着泪水,我也依旧寻找不到你了。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消失的呢?你什么时候开始不见踪迹的?我怎么一直没有发现你只剩了躯壳了呢?我爱你,我爱的可不是你的身体,我爱你身体里那个有华丽忧伤的灵魂,我坚信他决不会被肉体所驾驭,那么,他只得逃,可是,为什么不能带上我一起?我不能闭上眼睛,那些鲜血以超越我想象力的速度在蔓延,整个世界全是红色的,红色的你,红色的陈果。你的灵魂死去了,于是躯壳受到驱使前来,你经过我,再分离。其实只是视觉上的交错,潮水一样涌过,再离开,剩不下什么。我像坐在钢琴前动情地为你弹奏一首美丽曲子一样描写这个故事,可是你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我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是擅长伪装的优伶,长袖曼舞,眼角眉梢的暧昧,都只是笑话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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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2 17:57:50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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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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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悲伤不可言说,即便翻腾得要溢出来,故事的结局早已注定,我们都是听话的孩子,一步一步地走过来,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一切依照既定的频率。只是不知道在另外的一个空间里,是不是还有另外一群我们,在进行我们早已走完的故事。
  妈妈是知道我不快乐的,可是她的安慰无非是:“生活还要继续,你还小,遇上什么事都觉得了不得,其实过了也就过了,苏哲是个好孩子,快别跟人怄气了。”她打心眼里喜欢苏哲,因为他嘴巴甜?或者总是装出一副老实的样子,再或者,是因为他争气是个研究生?没有人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一点也不恨颜然,因为已经没有力气鞭策自己。恨是需要极大的力气的,而我现在,已经把整个心肝脏肺吐出来,陪着陈果一起去了。
  经过了最初遭遇时的惊涛骇浪,一切渐渐平息下来,我预备跟苏哲结婚,所有的故事都按部就班,或许陈果只是生命中最初的悸动,一个过于残忍的插曲。我们并没有相爱过,他从来不说他爱我,他不爱我。
  或许女子最后的幸福是被深爱自己的人呵护,原来上帝真的像圣经上所言,他疼爱我,他说我亲爱的女儿,你所求的那些我之所以没有给你,是因为我想给你更好的。
  这更好的,或者就是苏哲吧。
  婚礼的日期都已经定好了,先在麦城请亲朋好友,然后再跟苏哲回去大连。我很愿意离开这里。等到我重新长出一副心肝来的时候,我才能够回来,并且对所有的往事都漠然以对,仿若不相干的传奇,听完便罢。
  果真是“双桨浪花平,夹岸青山锁。你自归家我自归,说着如何过?我断不思量,你莫思量我,将你从前待我心,付与他人可。”
  他必然不会想念我了。他在想念什么呢?我的表哥,他的坟前种满了鲜花,他终于回到整个家族里来了,没有人再嫌弃他不认他了,那个禁忌依旧存在,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所有的人都如释重负,可是那些过往,它们去了哪里呢?
  陈蕾表姐送了一双定做的白色的蕾丝鞋,镂空的,全手工做成,精致得很,她递过来,声音细细柔柔的:“这是我第一次送给你鞋子。也不知道你的尺寸,你穿穿看,合不合脚,我猜你婚纱也该是纯白所以特地去定了,总比穿那些皮革的讲究些,结婚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谢谢你。”我微笑,“可是这是你第二次送鞋给我,初中的时候,还有一双明黄色的。”她皱眉想了一想,嫣然笑道:“有吗?”
  “有的,你在上海念艺校的时候,你记得么,三双,一模一样的,明黄,我跟红表姐还有明表姐都有。”“怎么会呢?若是我选鞋子,决不会选明黄,那个颜色太娇,不好配衣服的。”
  我的心平息下来,陈果,原来你去了,连所有的记忆都要带去。发生过的可以变做没有发生过,所有的人都忘记了,可是那双鞋,我必定不会记错的,我执意要弄明白,打电话去问红表姐,她说不记得了。明表姐则跟蕾表姐的反应一样,都说没有这回事,我跑到厨房去问妈妈,她想了很久,然后说:“你小时候的鞋子全是红色的,别的颜色,从来没见过啊!”
  我开始不那么笃定了,难道是真的没有发生过的事么?或者甚至包括了那一次说话,会不会到了最后,他们都要来告诉我,根本没有陈果这个人了?不,他们必然说的是:陈果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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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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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经有过这样一个梦,在梦里,我又见到了陈果,我们站在深夜繁华街道的两旁,安静的彼此对望,夜里空旷的街道上汽车呼啸而过,偶尔有一辆公车停下来,挡住我望着他的视线,车徐徐开动,他不见了。我知道那是一个梦,因为陈果再也不会出现了。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一场梦,发生迅速而令人怀疑的梦。我还在回味梦境的时候,已经回到了现实,其实我多么希望能够留在那个城市。火车驶出站的时候我看到了北门的城墙,浓重的夜色中,我只能看到那些被灯光勾勒的轮廓,在雨中显得柔和而朦胧,一辆辆汽车从城门开过,我看到它们绚烂的车灯连成一片,燃烧成为这个夜晚最温柔辉煌的都城。
  古老的都城在暗夜里屹立,以亘古不变的强硬姿势,可是这是一座最温柔的城,我把眼睛紧紧地闭上。头发滑下来遮住我面部一切可以通过光明的缝隙。我的世界,一下子变得黑暗了。
  所有的故事如潮水一样涌过,匆匆而凶狠,霎时就盖过我的身体,再向前方奔腾,但是每多走一步,都有一部分被深深地浸到泥土里,即便永不消失,但是也永不会回复最初的模样,等这潮水不断不断地被一小部分一小部分地分隔开来,它就干涸了,阳光再照一照,甚至根本没有人知道这里曾经有这样一条奔腾的河流。
  故事过去之后,或者就会成为传奇。
  所有的传奇都发生在暧昧不清的年代,如此才可以拥有多种的元素,可是我们的不必,就这样,所有的都在重复,如同席慕蓉说的,或者有一天,那些后来的人,呼唤的,依旧是我们彼此呼唤过的名字。
  我不能看到牙刷。我害怕镜子里的它们在我的嘴里上上下下,像一把锉刀一样,钝钝的伤害,我想象用这样的把柄在水泥地上每夜小点小点的磨尖,然后刺入自己的手腕刺入自己的脾脏,血就顺着把柄流出来,热热的,那是怎样的巨大疼痛。
  陈果消失了。这一次跟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可是我还是相信忽然之间有一天,他就会又像从前的每一次,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叫我的名字,小朵。懒懒的亲切的温柔的低低的……他依旧有清浅温和的笑容,清澈的眼睛,他恢复了年少时候的完美容颜,一遍一遍地,浅吟低诉。他点点滴滴地唤:小朵,小朵,小朵。
  忧伤开始无孔不入,它已经渗透在我精神和身体的每个缝隙,条件适当就会发作,苏哲每次拥抱都像要挤干我胸腔里所有的空气,或者他要挤干的不是这个。他提着行李离开我,然后又回来,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切就会变成这样了,那天买来的气球已经快要瘪了,缩成了小小的耷拉着,想起刚买来的时候还飘得很高很自由,倨傲得像个女皇一样俯视朝臣,或许一切事物都是这样,美丽自由都会逐渐消失,到了最后完全不见踪迹。
  妈妈打电话来说,前天家里大扫除的时候,把床面掀开了,在布满灰尘的角落里她找到了那个盒子,打开来看的时候,那双明黄色的浅口皮鞋还像新的一样。原来真的有这样一双鞋,可是,是从哪里来的呢?故事合上了页,就像从来不曾出现,就像从来不曾消失。
  内心的宣泄真的戛然而止。
  一切竟然都只是过眼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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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2 17:58:14 | 只看该作者
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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