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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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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葵花走失在1890》张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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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3-28 23:46:52 | 只看该作者

桃花救赎(下)



  正是果果,我最亲爱的小朋友,长得像Tori Amos。

  她也正像Tori Amos一样,是个充满诱惑的引人入胜的女子。


  她小我半年。她是我最宝贝的妹妹。

  她喝酒抽烟都比我凶。她的笑容比我沧桑。她迅速成熟。她美不胜收。

  她是妖惑的彩虹。比彩虹还要蜿蜒。

  果果,我不知道你要去的方向。你要一直这样霸道地伸展下去吗?

  我深重的疾病开始于她十八岁的生日。她的十八岁生日过得很不同。我照例跑遍整座城市买最漂亮的卡片。买脸庞般大的向日葵。我照例亲亲她,再亲亲她,我说,祝贺你,果果,祝贺你长大成人。

  果果看着我,哭了。

  我惊讶不已,我一边为她拭泪一边说:是长大成人使你这样难受吗?

  她说,小染,你瞧,我十八岁了。我长大了。所以今天我有一件事要向你坦白。我曾经做错过一件事。

  表情并不夸张。但我知道一定有什么事情很严重。

  她说对不起。

  我说好了,你讲吧,你是我的妹妹,你做什么错事我都永远爱你。

  她笑了一下表示感激。笑容凛冽得像昨天傍晚到达这座城市的西伯利亚冷风。

  我和人做过爱了。她是这样说的。隔了一会儿才又开始哭。

  仍旧比我想得要糟。我不知道我惋惜、惊异或者气恼。我想眼前的是我宝贝的妹妹。我们有个桃花般明艳的约定。

  桃花可以撕碎,约定不可以打破。

  桃花掉进眼睛里。一片两片很多片。

  我终于问:几时?

  两年以前。她说。

  两年,很久了。我应该发现她在这两年里迅速成长。而我还是个蒙昧的孩子。可是我突然很心疼地看着她。我轻轻问:很疼?

  很疼。她说。很疼很疼。比你想象中还疼。她说。

  我抽搐了一下。我问,那么,是谁呢?

  她终于被卡住了。我听见她的身体像机器一样钝重地响。

  我感到她的身体内部在尝试着碾碎和消灭那个名字。

  那个名字会是个坚硬的利器。

  她说出来的是我爱的男孩的名字。我念过很多遍,念得异常婉转动听的两个字。

  这个名字是个坚硬的凶器。它斩断了彩虹,撕碎了所有的桃花。

  我说,不坏啊,你是我的妹妹,你可以在各个方面替代我。

  她摇头。她说,姐姐,我错了。你说他很好,我就想接近他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像你喜欢的那样。我好奇我并无恶意。可是我已经有报应了。我很疼很疼。像一个阴谋。他领我去破旧的旅馆,甚至买好紧急的避孕药给我。

  果果樱桃一样透明的小嘴唇仍旧不停地动着,她继续说啊说啊:

  还有,还有,没有干净的白色棉布,没有。什么都没有。没有尊重。只有疼痛和污秽不堪的床单。他使我恶心。你知道我多么希望有白色棉布,那能使我忘记疼痛,那能使我觉得值得。那能使我坦然。

  我在同一时刻哭。我的王子是这样被拉下白马来的。他神勇不再。

  没有白色棉布,于是开出扭曲的爱情的花朵。

  疼疼疼疼疼疼疼疼。

  就是从那一刻起我开始了对性的恐惧。

  我应当可怜我的妹妹。我想把我的恨都浇注在那个牙齿头发都健康,一切都好的男孩身上。可是不行。

  我把爱平分在男孩和果果身上。所以我的恨也必将平分。

  我搂住了果果,那一刻。可是彩虹化雨,成为乌有啊。

  果果,我依然爱你。可是连圣经也没有界定我爱你的方式。我一边伤害你一边爱你。

  我和果果争吵不断。直到我们看《情人》,我们必然要分开。

  八

  我在一次旅行中认识了赭石。那是我十八岁的冬天。我第一次一个人出行。

  妈妈送我到机场。我们遇到了赭石。赭石和我在同一所高中,是我的学弟。我们只是隐约知道彼此的名字。妈妈把我托付给他,要他照顾什么都不懂的我。

  我们开始在夜晚的机场候机大厅聊天。

  我说我比你年长,我不用你照顾。

  他笑着点头。他并不相信我。的确,我看来很需要照顾,一直是。

  从南方城市到北方城市。开始下雪。我们道别的时候他欠我一盘有他的演讲的磁带。就是这样,他来给我送磁带,然后一次一次,我们总是答应下次带给对方什么,我们总是欠下对方什么。再也没还清。

  赭石走进我的生活后,我知道我也许会被暂时拯救。可是我已经深陷于暗光和Tori Amos。以及我的性恐惧。他还是一个小孩。等他发现我的病,他会离开我。或者是我先发现他长大了,我暴跳如雷。我离开他。

  可是他不同于我所有的男友。他是个洁白的孩子。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常常可以听到他的身边有天使拍打翅膀的声音。沙沙沙的。

  他定期去一个有大落地窗和草坪的西餐厅。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因为那里有他喜欢的读书club。那里有大扇的橱窗,里面是各种难得一见的英文版的书籍。他是会员。他们交换图书。

  他的家有半圆形的阳台,他在窗帘上钉上五颜六色的纽扣。

  他信奉基督可是并不宿命。他总是说,我只是希望我的努力上帝可以看到。

  他的信箱里总有好朋友寄来的画展和话剧的门票。

  他从不跟别人吵架。对于评价他不喜欢的人,他总会说不太熟。他独自去见果果。只是想问问果果,我喝意式蔬菜汤是不是抗拒胡萝卜,我吃pizza是不是拒绝洋葱。还有我喜欢吃的各种东西。他都一一记得。

  他和我出游回来迟了,他会在回家后打电话给我的妈妈。他道歉。对不起,阿姨,是我的错误,使小染回家晚了。您不要怪她。他竟然还使他的妈妈和我的妈妈做成了朋友。他们以我为话题可以进行很漫长的聊天,兴趣盎然。

  我们很合适。如果时间倒回果果的十八岁之前,我还是个健康的孩子。

  九

  终于在赭石高中毕业后的一个夏天午后,我的赭石长大了。

  我们对坐。他说小染,你看,我毕业了。我想我有能力承诺我将来娶你。

  我的脸立刻变了颜色。我担心他继续说下去。说到我害怕听到的。这是我爱的赭石。我无法对他说,滚蛋。

  赭石,你不知道我什么都听不见了。我的心里,Tori Amos又开始奔跑了。她被黑人追上了。她去向幸福的路被封住了。她哭了她唱歌了。

  赭石,果果是我多么心爱的妹妹,我家的相册里面她的照片比我的都多啊。她和男孩子去了一个黑洞洞的地方。像Tori Amos在的那个大街一样的黑。男孩子,我爱的男孩子,狡黠地笑了。像那个黑人的笑容一样有阴沟里污秽的欲望。他们在一起了。

  赭石你不要说了吧。

  我终于开口阻止将要来到的,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他说,小染,我一直等这一天,等了很久。我想我有些话应该告诉你。

  这是我熟悉的讲话模式。像果果。在她的成年礼上,在接受了我的礼物我的祝福后她告诉我她十六岁时和我爱的男孩发生的事。没有白棉布和受尊重的爱情。

  我又开始哭。我说够了,你别说了。我没有力气再恨一个人了。

  赭石显露出我认识他以来最痛楚的表情。他曾经没有苦痛,多么好。为什么要长大。他说,小染,你的事果果的事我都知道。果果告诉我了。我一直装作不知道,其实我并不是你想得那样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我真的是爱上了你,像结婚的誓词一样,无论疾病与痛苦。并且我一定要娶你。

  你知道什么啊,除了伤害我!我大吼。

  我永远不会伤害你,你不喜欢的事我们永远不做。可是我还是要娶你。我们安安静静地听Tori Amos的歌,她的伤害与你无关。你知道吗你知道的呀,Tori不是也嫁人了吗。她穿了雪白的婚纱,笑得多么无邪啊。她很幸福,现在。你也可以的,但是你必须把我留在你的生活里。我可以撑起它。

  我永远都尊重你。他最后说。

  我红肿的眼睛怔怔地看他。他是个傻瓜。以他的一生来救赎这样一个病人。我说,算了,赭石,那对你不公平。

  你爱我就是对我公平,你让我在你的生活里居住就是对我公平。他说。他走近我,亲吻我。

  我爱赭石。我想给他公平。

  我在这个夏日劲猛的日光下,睁大眯着的哭着的眼睛。我看着这个男孩。我看得他一清二楚。包括他的头发,在阳光里疯长。还有他眼底的一片粉红色。

  粉红色真明艳啊,可以开出桃花。

  桃花掉在我的眼睛里,一片两片很多片。

  我问上帝我是否还有机会再次栽种桃花。

  上帝和所有爱我的人站在赭石的身后。他们说:骄傲起来吧,我亲爱的孩子。

  终于停下来了。黑色大街奔跑的女子。从女孩到女人。她已经穿着洁白的丝锻衣服明艳艳地站在街的另一边了。另外一条街的另外一边。她说她病愈了。她又问:你呢?你怎么样了?

  我?我,我终于叫了他的名字。赭石赭石赭石。这一次我不会叫错名字。这个无可替代的名字。

  我说,赭石,我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很重要。我要问你。

  他无比温柔地问我:怎么?小染。

  我泪流满面。我问赭石:

  你有白色棉布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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