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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沧海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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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0-14 18:21:2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蝴蝶飞不过沧海,可是我们不能停止相爱。
                                             ——题记

你的身影在前方飘飘荡荡,夹杂在憧憧暗影中,无论中间隔了多少人,横亘着多少距离,我还是一眼认出你。路中央,一群人围住一个老婆婆,从她手中端走一碗又一碗的汤。你也捧去了一碗,举到唇间。我晓得那是怎样的毒,大声呼唤着你,拼命向前追赶,可话语到了嘴边便消散成雾气。这段路途冗长如同天涯,你在彼岸,似乎触手可及,可是你看不到我。阴森的风拍打着我的脸,整个世界寂静得没有任何声音,一回眸,你却不见,我终于丢失了你。
不知何时老婆婆出现在我身边,递给我一碗汤。她轻笑着,喝吧,喝了这碗汤,轮回开始流转,一切重新开始。
那只青瓷碗里的汤在我手中散发着魅惑的气息,它不动声色地引诱着我,我的目光迷惘了,它冰冷的温度忽然使我惊醒。一松手,青瓷碗落在地上摔个粉碎,褐色的汤汁四下飞溅。我抛下它向前奔跑,老婆婆的声音自身后遥遥传来:不肯喝孟婆汤的女子,前尘往事会如烙印般深刻在你心底,你将花费一生的时光寻觅你的爱侣,他在人海中忘却前生。你将一直美丽,直到你的爱人认出你那一天,颓然老去。
我在路上不停奔跑,这条路如此冗长漆黑寒冷,望不见尽头,也找不到你。我忍不住哭泣。冰凉的泪水滑过脸,洗去你指尖留下的温度。我哭泣着陷入另一个轮回,泪水经风一吹就干涸。我用尽全力呼唤着你的名字,山伯,山伯,你在哪里?听不见你的回音。你已开始新的旅途,那条路上我们相遇,我注定在你认出我那一瞬,颓然老去。

今生,我是小蝶。柳府家奴的女儿小蝶,生下来就注定失去自我。
爹娘叫我红玉。这对平凡的夫妻在四十岁上才有了我这唯一的儿,捧在掌心千回百转地疼爱。娘说我一生下来就是精灵的,分明是小小一个婴孩从娘肚子里跌出来,相貌却不与爹娘相似,我一来到这世上便显出一股惊人的美丽与灵气。那一天,我不哭也不闹,睁大双眼望向这世界,无泪。秀巧的眉眼下却嵌了颗朱红色的痣,目光沉静而深邃,仿佛是一波藏着哀愁的水面,整个人透着浑然天成的清秀妩媚。稳婆对爹说,这孩子生得太俊,又不爱哭,带了点邪,托在这样的人家,怕活不久。爹应道,怎么都是自家的孩儿,带她来世上走一遭,做好做歹都是她的命。爹娘一抱我,便打心底里爱了。他们无权无贵,有的只是对女儿无尽的爱。娘常说,玉儿生在咱家,可惜了这副惹人疼的好模样儿,爹娘也给不了你什么好处,眼见你这一生就要平平淡淡地过了。稍懂事后,我便抱住娘撒娇道,玉儿不要去别人家,娘最疼玉儿,玉儿只跟娘在一起。娘拥着我笑,岁月刻在额上的痕像朵菊花儿,风一吹就开了。
整个童年和少年,总觉得身体里有一个声音,呼唤纠缠,百折千回。多年重复着一个相同的梦,白裙女子,在夜色中不停奔跑,她的美,不应人间有。谁也不知道她呼喊的是什么,追赶的又是什么,永恒无止境的暗将她声音吞没,她哭泣,泪流不止,眼泪刚掉下来沾着风就散了,化为虚无。那似是不关己的幻,却在命中纠缠,那另一个魂在心里撞,她冲不出来,我却感到她的疼,真切地搅住心。我认定那是另一个自己,她的寻觅,她的疼痛,注定我今生背负不尽,她的泪砸在我心上,令我抬头仰望那方清冽的天空时,眼中盛满幽蓝的伤。
六岁之后,那个梦境尽头总会出现一片荒原。田野之上碧空之下,两只蝴蝶翩然穿梭起舞。那一双翅飞着飞着就近了,一片幽蓝颜色。它们围绕着我,欢快而自由。渐渐渐渐,分不清彼此。好似,我亦成蝶。身畔双飞的伴,若即若离,他,是栓在心上的线,一回眸,找不见他,线还连着,扯得心痛。蝶儿起落,来来回回,寻寻觅觅,形单影只,寂寥怅茫。苍穹缄默。透彻沉静的蓝,不在乎谁人看破它的寂寞,亘古不变的寂寞。蝴蝶翅膀掠过,梦里寂寞,梦外,依旧寂寞。
那年我满九岁。爹说这么大,该进府了。最后一夜,娘紧紧拥我在怀里睡,絮絮地讲,教我进府之后要守规矩,好好侍奉小姐,听老爷夫人的话。说着说着,娘的眼泪止不住地淌,娘说娘对不起玉儿,玉儿好好一个女儿家,偏生得低贱,造就这般苦命。玉儿,你为何不生在个好人家,却要做娘的儿。娘舍不得你啊……我静静听,听得心酸,终究无语。我搂着娘,闭上眼睛。娘,玉儿不悔。玉儿永远永远,不要离开你。
翌日清晨,爹带我去了柳府。
柳府花园里,一个年纪与我相仿的女孩正在花丛中与蝶儿追逐嬉戏。爹轻声告诉我,那就是柳员外之女,与我同年同月同日生辰的小姐嫣然。我仔细端详着她,她容颜秀雅,身未长成,却已活脱一个小美人坯子。她看见我,停下脚步,黑漆漆一对翦水双瞳眨也不眨地盯着我的眼瞧。
我轻轻一福。小姐万安。婢子乃新入府的小鬟,小名红玉。
红玉?不好不好,你叫小蝶,你眼睛里,有蓝色的蝴蝶翅膀。
她拉起我的手往花园深处跑去,花丛中,彩蝶翩翩环绕飞舞。我跟在她身后,让她牵着我的手,忽然觉得很安心。却不知,这一走,注定今生与她纠结,无法分离。

转眼七年。
嫣然芳华十六,优雅端庄,温柔婉约,才貌双全,端的是天仙一般人物。柳府佳人美名在外,两年来提亲的媒人几乎踏平了门槛,老爷夫人为宝贝女儿的归宿时刻留心,也不知物色了多少风流倜傥少年郎,偏未曾有一人入得她眼。全府上下,嫣然与我最好,自幼玩闹在一处,大了更是情同姐妹,有什么知心话都只对我一人说。名分上,她是主我是仆,实则这座偌大府第里,只有彼此才是知音。
嫣然叫我小蝶。小蝶,为何我不是你。你自由,你的眼睛里有幽蓝的蝴蝶翅膀。这世间有太多污浊气,它们污了我的眼。只有你懂我,可惜我不是你,所以,我无法逃离。
嫣然长成临安城最美丽的女子,却一天天憔悴忧郁。我眼见她容颜渐渐蜕去最初甜美欢快光华,这个豪富之家,供给她一生消受不尽的富贵荣华,也将她生命慢慢耗尽。我是她身边唯一信任的人,我知她的心,她不甘,将这副清澈女儿身,这一颗满含才情玲珑剔透心,交付一个平淡庸碌人。
她常对我叹息。小蝶,人说我是临安最美的女子,他们不知,你比我更美丽。都言红颜薄命,你我的命又将系在何方?小蝶,你总说要等待,等待一个能带我们离开的人么?那个人如今活在哪里?小蝶,无论如何,你莫要离开我……
我微笑道,小姐,那人终是会来,我只望,你能幸福,而我,今生寻觅之人亦能相遇,如此,了了余生。
而我始终不曾向嫣然倾诉,关于神秘梦魇的一切。这是我唯一向她保留的东西。那梦一直纠缠着我,年岁渐长,愈发清晰,我试图剥开它的外衣,透过层层迷雾揭示出多年费解的谜底。曾几何时,梦的最后经常出现一个男子身影,面目模糊,依稀清秀少年轮廓,气息竟异常熟悉亲切,似曾相识。他就伫立不远处,却看不见我,梦里一丝声息全无,只有凛冽的风自空旷原野猎猎卷过。蝶儿翩然依旧,从两人间盘旋往返飞舞。自始至终,参不破那少年的来处,他,仿佛占据着魂梦深处重要的角落,隐匿着,不动声色,静待岁月将往事掀过。
心里隐约记着,那个他,是今生命定的人。想到他,一阵莫名酸楚,毫无原由却分外苦涩,似乎是永世不休的痛。暗自发誓,此番定要寻着他,一切谜底便会迎刃而解。

遇见许砚寒,是那年三月十五。
柳家老爷、夫人都是临安城内有名的善人,夫人更一心向佛,时常布施斋僧。每逢初一、十五全府女眷随侍夫人上城中香火最旺的灵隐寺进香,小姐也带我同去。
正值阳春三月,春暖花开,鸟语花香。灵隐寺中游人如织,以往静谧庄严的古刹一时间成了小儿女喧闹之所。嫣然喜静,进过香后,趁夫人与方丈闲谈之时,悄悄领我遛出去在寺内游玩。
五百罗汉堂是我和嫣然都很喜爱的地方,五百罗汉似乎囊括了世间百态,喜怒贪嗔痴,一尊尊面目栩栩如生。嫣然立在欢喜佛前痴痴地望,不知又在冥想什么。忽听一人道:这罗汉笑得灿烂,世人只觉他不晓人间哀,却不知悲欢离合都容纳在这一笑里,似海纳百川。邱兄,你说是么?
我与嫣然一惊,调头看,只见身畔不知何时多了个翩翩少年,长袍青冠折扇,一副儒雅书生气,亦自正痴痴地观佛。我轻嗽一声,惊了他,这才看见我们。
他回转头,我望见他的脸,心头蓦然疼了一下,如同重物相击。那面容,依稀竟是梦中人物。一时间恍然若梦。同窗三载,十里长桥,楼台相会,姻缘错失,饮恨而终,化蝶双飞。最后的最后,羽翼消殒,共踏凄冷黄泉路,他在前面,再也追不上……前世今生一幕幕涌上心头,终于明了自己的来处。
只见他一揖而笑,口中言,小生一时恍惚,误认小姐为敝友,唐突二位姑娘,还请恕罪则个。
嫣然低眉浅笑,轻声道,无妨。公子真乃雅人,方才无意间一席话,令小女子茅塞顿开。
书生凝视嫣然良久,似亦为她美丽惊艳,半响才道,姑娘谬赞,小生何德何能,敢受佳人美誉。敝友想必失散寺中,小生正待去寻回,就此别过。
嫣然痴痴地望着他的背影,低声自语:不知他是何许人……
殿内扫地的值事僧忽言道,小姐连此人都不识?这位公子姓许名砚寒,字若游,乃临安城中名才子,自幼好佛,是敝寺方丈了因禅师方外忘年之交。
许砚寒……嫣然口中轻念这个名字,神情有异。我仍记着方才砚寒凝望嫣然的目光,那般熟悉,曾几何时自己也在那束目光下如沐甘霖,而今深情依然,旧人仍在,受到滋润呵护的却是别家芳魂。
忆起了,上一世,他叫梁山伯,我唤祝英台。
才叹息,这一生,他是许砚寒,我是小蝶。
可恨他,双眸里再也无我存活的位置。前尘旧梦,那千般妩媚,万种柔情,转瞬如烟云。山盟海誓,温柔缱绻,敌不过一杯苦汤,偏只化黄梁一枕。砚寒,你今生分明注定与我相守,你却狠心将往事忘却,我是你的英台,你的小蝶,可是你眼中从此,只盛得下嫣然娇弱的影子。

之后,我揣摩着嫣然的意思,私下遣仆人柳忠打探许砚寒的底细。柳忠很快带回确切的消息。许砚寒是一名落第秀才之子,家道中落,父亲早逝,家有高堂老母,平日靠替人占卜测字为生。他天生聪颖,满腹经纶,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如此这般一路行来,竟锋芒毕露,成为临安城中小有名气的才子,身边聚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舞文弄墨游戏人生,倒也逍遥自在。
我对嫣然说,瞧那书生自命不凡,咱家小姐也不比他差。嫣然浅笑,瞳仁里一圈圈水波轻轻漾开来。灵隐进香归来后,嫣然一反常态,以往忧郁再不复见,蔼蔼言笑,宛如初春林中欢快的百灵鸟。老爷夫人看在眼里喜上眉梢,尽管不明原由,但只要掌上明珠欢乐愉悦他们便很欣慰。我却知晓一切始末,我为嫣然高兴,毕竟我们朝夕相处多年,从童稚到少艾,我们惺惺相惜,她早已成为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如阳光雨露,除了爹娘,只有她是我世间的最爱。哪怕,她心上的情郎,便是我前世今生注定依偎的人。我只要看见他们的幸福,便已满足。
可是许砚寒,从不再出现。
我知道嫣然与许砚寒终将重逢,因为我、嫣然、许砚寒,我们三人的命运已无形中连系在了一起,我是唯一清醒的局中人,而我命中注定的二人对此一无所知。
等待的晨昏日落在怀念中变得无比悠长,嫣然在我目光里一天天安静下来,容颜憔悴,郁郁寡欢。如同只有我了解她的欢快,也只有我能懂得她的沉郁,因我与她,心系在一人的身上,喜怒悲欢,皆不由自己。
时至七月初。春花早谢,雀鸣未乏,夏是一年中最为生机盎然之季,嫣然却蔫蔫的,勉强提起精神那笑意见了也叫人心疼。我明白一切却无计可施,心病惟有心药医,许砚寒的笑容消散在那个日光明媚的清晨,嫣然的一季春色也随之远去。
任何办法也无法令嫣然唇角重现一丝笑容,她总是独处静思,幽幽叹息。她已许久不曾对我吐露心事,或许那些缥缈情思本不应为外人道?她却不知,小蝶心中又何尝不是波涛翻涌,却只相顾无言。
不觉已至七夕。这是闺中女儿们最为憧憬的节日,尽管它的背后埋藏的是一段凄恻传说。每年七夕皆由我伴嫣然度过,人愈大便愈发寂寞。
七夕节下我说服夫人允许我陪小姐出外游玩散闷。眼下太平盛世,临安城百姓家家安居乐业,江南风光一派繁华似锦,水榭楼台。恰逢庙会,人群熙熙攘攘,多是一对对青年男女,在这属于他们的佳节里洋溢着幸福。嫣然却形单影只,神情寂寥,再新奇的玩物也无法博得一笑。
一个孩子从我们面前跑过,怀里抱着一个泥塑的无锡大阿福。它开怀地笑,像个笑面佛,像极了罗汉堂里的欢喜罗汉。我拦住那孩子,用五文钱从他手中换过了泥人,孩子乐呵呵地跑向前面卖吃食的人群中去。我将泥人递过嫣然,一语未发。她望着我,我说,小姐,咱们再去灵隐逛逛罢。
或许因为七夕,平常香火极旺的古刹今日游人稀少,这佛门清净地仿佛隔绝了人间烟火气而略显沉寂。罗汉堂景物依旧,那日扫地的执事僧却不见了。嫣然伫立在欢喜佛前沉默,忽然开口。
小蝶,今晨娘叫我去她房里,告诉我爹有意在新科学子中为我觅一位夫郎。我不知该怎么好,他们说年华易老。小蝶,你还记得三月那天咱们在这里遇见的许砚寒么?我一直记着他,也不知为何。那么多风流才子,文人雅客,在咱们府上来往,可我一眼便看出他们都是俗物,全无一人能说出他那样的话,也无一个能懂我。小蝶,我给自己一百天来等他出现,试探彼此缘分深浅。无论他在哪里,人海中我定会一眼瞧见。可是他偏不出现……小蝶,也许我不应再固执。我终是要走向那条路的,就像娘说的,那都是命……你说是么,小蝶……
我在嫣然的哀伤中失去语言,她目光沉澈令人心疼。无论多想告诉她,命中注定许砚寒将与我们纠结不清,可我亦望不穿那个因果。嫣然目光投向幽暗的庙堂,仿佛在向那渺茫的命数寻求一个答案:谁能向这深渊伸手救赎?我作不了声,佛沉默。
良久良久,嫣然轻叹道:我们走罢。
步出寺门,嫣然上轿,神色黯然。我知她已顺天命。
行不多远,忽闻有人拦在轿前不知为何与家丁推推搡搡。嫣然皱眉道,何事这般吵闹?
小厮回报:小姐,是一替人占卜算命的酸丁无故纠缠,小的们这就打发他去。
嫣然微一沉吟,轻声道,既然来了,想必他有些门道,就放他过来替我占一卦罢。
算命人走到近前施礼:今日学生偶经此地,有缘得遇小姐,见佳人面露忧色,猜知小姐心有挂碍,情郁不舒。学生别无他想,唯愿为小姐卜算一卦以解忧闷,分文不取。不知小姐意下如何?学生唐突,失礼勿怪。
也好。便请卜算一卦方不违先生美意。嫣然凝神片刻,道,小女便测一“水”字,敢问先生何解?
水者,阴柔也。水从火,正如地随天。此字合震下兑上,乃是一个“随”卦。随,序卦:“豫必有随,故受之以随”。夫悦豫之道,物所随也,随所以次豫也。为卦,兑上震下,兑为说,震为动,说而动,动而说,皆随之义。女随人者也,以少女从长男,随之义也。又震为雷,兑为泽,雷震于泽中,泽随而动,随之象也。又以卦变言之,乾之上来居坤之下,坤之初往居乾之上,阳来于阴也;以阳下阴,阴必说随,为随之义。小姐卦由心生,若为终身之事烦扰,学生以为倒不必太过忧心。只因万般难遂,皆缘未到。缘至,则无法挡。
算命人侃侃而谈,垂首微笑。嫣然悄坐轿中不语,我在一旁早已有所会心。一阵酸楚,面容如水平静。我伸出手,掀起轿帘。
嫣然抬头。梦萦魂牵的那个人,却在人群中,正遥遥微笑。
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05-10-14 18:22:26 | 只看该作者
我旁观这对人儿的相遇,他们是小蝶命中璀璨的星。心下知,这是我前世债,今生偿。奈何桥头婆婆的笑若隐若现,一语成谶。这竟是怎样的缘,我的情人与我的姐妹两情相许,砚寒深邃眼眸盛满流光溢彩,嫣然娇柔面庞悄漾幸福红晕。帷幕里搁下两颗年轻的心已显狭窄,我退出缺少戏份的舞台。一切皆因前尘错,注定此时笑中悲。若言恨也只恨当初刹那迟,种得今日果。沉默凝望,唯愿自己深爱的两人平安喜乐,使我身畔伴终老。如此即便小蝶或英台,皆已微笑无悔。
嫣然与砚寒的事情瞒过了柳府上下所有的人。或许一切早已冥冥注定,这一对少年人积蓄十数年的情感湖泊只为等待彼此相遇而存在,隐忍湖水倾泄而出毫无保留,在暗处蔓延灌溉滋生成绝美的花朵。他们是天造地设的情人。我却日益困惑于自己此生所为何来。从开始结局便明示了,前世的山伯亦或今生的砚寒,皆注定我与他有缘无分。在我心底分明蕴藏了那么深厚的哀愁,它们与生俱来,铭心刻骨。嫣然是唯一能看穿我的女子。我始终记得多年前初入柳府的清晨,年幼美丽的小姐嫣然悄立花前,两道清澈目光直望我的双眼。她说你叫小蝶。我要叫你小蝶。你眼睛里,有幽蓝的蝴蝶翅膀。
她牵起我往花丛中戏。那日春光明媚,百花盛开。她就这样牵着我奔向园中最烂漫的景,奔向我们注定纠结的宿命。此情此景历历在目,冗长而仓促的幼年和少年却恍若一瞬。我的小姐,我的密友,我的姊妹,我的嫣然呵,聪慧如你,知我一切,唯难解你我早已身陷的局。莫羡我不流泪,如你所见,烙进我眼瞳的蝶便是几世流年前那滴饮恨未落之泪,它在轮回中,在追逐里,在生生世世的锥心刺骨中凝成幽蓝印记。它太沉重,重得令我含笑疼痛。这一生,终只得一次轰然地沉坠。
嫣然与砚寒相会并不频繁。这世间极至的甜蜜与煎熬莫过于少年男女私许却未知可否厮守,这份无法言喻欲诉还休的美满与忧愁。许多时日无论阴晴雨雪,我往怀中小心揣了嫣然纤素诗函鸿雁般往来穿梭,望着砚寒手捧诗函炽热欣喜的目光,再带回他一纸相思。只字片语对这两人亦是慰籍,直到下一次相见这段苦恼才算终结。我悄然退避,独自漫步到灵隐,参拜佛祖。佛结手印,垂眉敛目,看破红尘,终成浅笑。
我望佛,佛不语,神色慈和,似怜似叹。心下问:护佑三界、无所不知的佛祖啊,您通晓前生往世,还乞垂怜,示谕小蝶此身何从何去?这纠缠情债,又该至几时方得了局。
正黯神伤。殿外忽闻高歌:痴,痴,痴!千古传诵凄情梦,今朝又见惑人忧。只惜宦门娇生女,谁怜幽闺含笑哭?叹,叹,叹!前尘恩情全抛却,转瞬花开又一春。满心苦,何托付。庄生晓梦迷蝴蝶,蝴蝶翩然丛中舞。世人皆嘲我疯癫,我笑世人不解痴!
一曲歌毕,我方如梦初醒。诧观佛,佛拈花笑。急出大雄宝殿,向门口小沙弥探问方才歌者何人。小沙弥合什道:女施主有所不知,方才歌者乃敝寺方丈禅师座下辈分最高的了痴师叔。师叔性情天真烂漫有如孩童,方丈大师常言师叔虽不通世务,却是合寺上下修行最精深、最先妙悟佛法之人,令弟子等不得轻视。此等玄机,小僧至今尚未领悟。
三言两语,因果已了然于胸。谢过小沙弥,心知这位痴颠和尚,定是佛祖赐予明灯。遥望处,只见一袭灰色僧袍,飘然引去。

这一年,嫣然的婚事终于决定下来。上门提亲的达官贵人中,老爷相中了中书令的公子,今科大比夺冠呼声最高的名才子方仕园。夫人向嫣然宣告这一美满姻缘时面露慈爱,嫣然木然立在那里,我伸手扶住她,她顺势倚在我肩上,竟已绵软无力。而她的心事,再无人知。
那个深秋的夜晚大雨滂沱,我跑去许家用力敲门,雨水顺着脸颊肆意奔流却浑然不觉,早已分不清忧喜。许砚寒开门,我猛地撞进去,扑倒在地,说出了柳府发生的事,然后人事不知。
他决定带她离开。
我陪嫣然慢慢收拾包袱,发现她能够带走的东西如此微薄。而最舍不得的却是最大的障碍,老爷和夫人若有所知,自绝不肯让嫣然下嫁穷书生。于是这一走,或许天涯远隔。
最后一夜,嫣然身着华衣,在双亲膝下宛转承欢,一回身已满眼水色。我望着她,暗暗担忧她是否控制不住情绪导致出走计划败露。嫣然自知分寸。只是如往常回房安歇的时刻,她最后一次拥在母亲怀里,然后决然起身,说,爹,娘,孩儿相伴二老时日无多了,二老一定要保重身子,切莫太过牵念……
夫人微笑,傻孩子,女儿家哪有在爹娘身边终老的,等你嫁到方家,时常回来探娘,咱娘儿俩好好在一起说话的日子还长着……
嫣然忍泪点头,辞别双亲。回屋熄灭烛火,已是三更,我挎起包袱,陪伴嫣然自花园侧门中悄悄潜出,东街墙角早有马车相候,砚寒在夜风中伫立,焦急忐忑。他身旁另一人,长身玉立,目若朗星,是那日我往许家报信时遇见的男子,砚寒好友邱君惠。在夜色中,在两个男子护送下,我们乘坐的马车掀起尘烟,蹄声渐渐远离。嫣然回过头,最后一眼望向这座富贵清冷宅第,对我说,小蝶,我们不会再回来了。

嫣然和砚寒的婚事是在来年新春举行。此时许家已迁到临安郊外,在一处幽静水乡安然隐世。柳府发现小姐失踪为时已晚,家仆甚至远赴汴梁、大都、开封,遍寻不获,只因忽略了眼下。与方家的婚事只得作罢,老爷赔礼赔银,恨声要断父女情。夫人终日以泪洗面。这一切我们浑然不知。
一圈篱笆围起的茅屋,就作了员外小姐的新家。院中松软的泥土里拨洒下菜籽,它们将随季候回暖悄然萌芽,在窗前开遍满眼金灿灿的油菜花。屋后有竹林,荷池,夏天傍晚可以闻听蝉鸣蛙躁。篱笆墙内欢快地跑着小鸡小鸭,阳光明媚的日子屋顶上常呼呼酣睡着嫣然宠爱的调皮小猫。嫣然布裙荆钗,虽无做小姐时富贵荣华,她却满足于这样的幸福。与砚寒抚琴吟诗,好一对神仙眷侣,羡煞人间。
他们成亲时只摆了一桌水酒,老母上坐,主婚人便是那天夜晚与砚寒一同接应嫣然的好友邱君惠。我做了嫣然陪嫁的丫鬟,家居简陋,一切仪式却是一丝不苟。砚寒说要让嫣然正式嫁入许家,即使无法风光,即使得不到祝福与宽恕,他也要让她成为他堂堂正正的妻。
那一日,嫣然是我见过最美的新娘。
我的心也从那一刻沉落了。再不去想前世今生,再不言缘起幻灭。我只要做嫣然一生的丫头,伴这两人到老,到死,不弃不离,便是美满归宿。
日常家居,时而进城替嫣然采办水粉日用,独自漫步便行到了灵隐。依然习惯地进去参佛,发现自己渐渐爱上了这里的宁和安谧,无欲无求。我结识了了痴禅师。他总是独自在那间昏潮的禅房里说着凡人眼中错乱的疯话,每一句听在我耳中却深有玄机。了痴禅师也是唯一聆听过我内心纠结的人。他旁观,他悟彻,一清二楚。
禅师早已参透这宿孽因果。而我始终未明。
光阴如梭。日子淡静如水中缓缓流逝,幸福在天长日久的沉湎之后也化作柴米油盐。砚寒的目光不知从哪一日开始变得悠远,似乎不再是嫣然的身影所能牵系。他终究非池中物。尽管他说,要给嫣然幸福。
砚寒总是说,他为嫣然带来的太少,从她身边剥夺的太多。他想让她回到本属于她的繁华世界,让嫣然如昔日般舞衣华裳,如降落尘世的仙子,而不仅给她一间清贫如洗的茅舍,粗茶淡饭的年月。却不知,这一切,是嫣然竭力逃脱的命运,她逃到他的身边,抛开一切为的只是相守的知足。
她从不说。她只是望着他的眼,看清他的渴望,他的抱负。然后说,相公只管去做你想做的,妾无所求。
只要你快乐就好。别无所求。
当年秋闱大比。许砚寒文采风流,脱颖而出,金殿面试,御笔钦点新科状元郎。
他带她回柳府。清晨,日光金华万道。他骑着骏马,携着他的妻,在报喜的锣鼓声中,在临安街道两旁人群羡慕的注视下回到东街。他下马,掀起轿帘牵起嫣然纤纤素手。两个人走进柳府大门,跪在员外和夫人脚下。他祈求他们原谅他带走了他们唯一的女儿。但是他给了她幸福,和他们希望她能得到的一切。嫣然流泪。员外和夫人悲喜交集。他们终于获得了亲人的祝福。
砚寒被委任河南巡抚。即日上任。
    我最后一次回到灵隐,双手合十。佛相依旧庄严,端坐云端,瑞光万丈。佛是否知,是否能够喻示,通往终局的路。
我去向了痴禅师辞行。他如往常般痴笑,僧衣陈旧斑斓。或许这个和尚只是疯癫了,仅仅如此,所有哲理只是我一相情愿的附会。他如佛,从未开口指迷。
我叹息。最后一次向寺中捐募香火。对禅师说,大师,小女将远行,此去经年,望大师保重安康。
转身时,忽听了痴开口:小蝶,你还放不下什么?
惊愕回身,只听了痴道:尘土缘孽,纠结烦恼。当青丝霜白,痴儿,你难道还不悟了。
远处悠然荡响暮鼓晨钟。黄昏天边洒满光辉霞影透过窗棂,了痴禅师结跏趺坐于小小禅床,含笑闭目坐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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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14 18:23:02 | 只看该作者
许砚寒赴河南上任一年,清正廉洁,政绩卓著,颇受百姓爱戴。他拥有了与其才德相符的荣耀,他成为足以令嫣然引以为傲的男子。只是他愈来愈忙,陪在嫣然身边的时间愈来愈短。而嫣然,她的忧郁也只有我能看见。
邱君惠落第,一路同砚寒到河南游玩。砚寒时常叹息君惠,说他若非天性洒脱不羁,本应前程似锦,然而人各有志却也无法。君惠淡淡一笑,不置可否。若有若无地,他的目光时常向我伫立的方向游移,若有所思。
他迟迟在河南停留。终于有天向好友说出了心意。
砚寒兴冲冲地回家对嫣然说,娘子,我知小蝶与你情同姐妹,她跟我们这么久付出辛勤你我却无以为报。如今君惠开口,他原来一直倾慕小蝶,依我看不如成全了他们,小蝶得到好归宿,也算我们的心意了。娘子意下如何?
嫣然望着我,小蝶,你的心意呢?
我去见邱君惠。他静静注视着我,白皙俊秀的脸庞上竟微微泛红。小蝶,自从那日雨夜你奔到许家报讯我初次见你,你如此柔弱却大义忘我,令人钦佩,我便一直将你记在心上,历久弥新。我想让你多一点笑容,为何你总是如此忧伤,你的眼瞳里盛满忧伤。你应该拥有与嫣然同样的幸福。你并不比她逊色。小蝶,希望你能接纳了我。让我带给你幸福。
我抬起头,望着那双明亮充满期待的眼睛。苦笑。对不起。邱公子,辜负你的美意。小蝶无法答允。这一生,我已许给了我家小姐。只愿与他们相伴一世。
再也没有别的奢望与幸福。
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起那日我们说过的话,包括嫣然。只是邱公子那双俊朗的眼瞳渐渐黯淡,面容浸染在暮色的暗影里,他伸出的手慢慢低垂,之后他又说些什么,已经不再重要。我知,自己毕竟伤害了他,这世间苦恼,多情人为何竟多伤。
再二日,忽不见君惠,竟已不辞而别,不知所踪。
嫣然对我说,小蝶,对不起。
我浅笑摇头。小姐,你还能再拉着我,我们一起像小时一样在花丛中奔跑么?

又是七夕。嫣然虽已为人妇,依然如少女般珍重喜爱女儿节种种习俗。与我一同结彩缕,以金银石穿七孔为针,陈瓜果与庭中乞巧。是夜银河浩瀚,牛郎织女星两两相望,熠熠生辉,只不知是否已驾鹊桥,一偿相思。人间眷侣相依观星,知足于爱人身畔守候,少了多少别绪苦情。嫣然如此欢快,看在砚寒眼里,满满都是疼爱。
我笑说,良辰美景,小蝶愿为小姐官人弹琴唱曲,以助雅兴。
坐在庭中,怀抱琵琶手拨五弦,轻唱诗歌: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嫣然凝神听曲,蓦然回望,正碰上砚寒的目光。她玉颊生晕,右手轻按小腹微隆。砚寒轻轻展臂揽她入怀。
我垂首,遮掩住眼中波光潋滟。他终是抛却前尘,尽忘来时。天际河汉深邃辽阔。如他的眼眸,早已容不下身外的人。

这年深秋,嫣然被诊为喜脉。砚寒惊喜非常,愈加珍惜嫣然。我也侍侯小姐更加精心,看着她,一夜间由娇宠弱女变为成熟女子,容颜沉静温柔,全心浸染在将为人母的喜悦当中。我才知,当一个女子身体中孕育了新的生命,她的人亦脱胎换骨,丰盛完满,呈现出一生中最为盛大的美好。她的存在,只为新生命而倍显重要。
次年炎夏,嫣然十月临盆,孩子却顽固异常,难产两日,嫣然天生孱弱哪经起如此折磨,早已不成人形气息奄奄。
稳婆扎手摇头道,这,恐怕是不成了……我拼命拖住她,那怎么行?无论如何也要保住我家小姐呵!
砚寒在屋外早已失魂落魄。整座府邸竟只剩我一人神志清明,请来了大夫看视,却只留一句话:保大人,保孩子?
嫣然静静躺在榻上,忽然开口,异常冷静:大夫,请留下我的孩子。
此时嫣然意志坚决竟无人能够动摇。孩子终于呱呱落地,是一男一女。
嫣然却已垂危。她拉着我,气息微弱,几乎再难开口。我明白她的心意,忙掩住她的唇,小姐,你不必说,我会照顾好官人和小少爷、小小姐,小姐要安心养好自己身子为是……话未说完,已是悲声。
    嫣然点头。目光转向砚寒,万般柔情,万般不舍。她又牵住我,说,小蝶,我累了。我想起和你一起在花丛中追逐的日子……何时还能归去呢……
同是七夕星空下。嫣然诞下两婴,含笑而逝。那两个孩子,女叫如嫣,男叫梦然。

砚寒悲痛万分,不理世事。他甚至不看一眼孩子,他们夺走了他心爱的女子。屋漏偏逢连夜雨,砚寒平日为官耿直,难免得罪同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那些小人趁隙寻了个空子上奏一本弹劾许砚寒。圣上未辩前因,龙颜大怒罢免砚寒官职。砚寒领旨谢恩,挂印离任,万念俱灰。
他唤我到身边说,小蝶,难为你随我一家多年,如今嫣然已去,我什么都没有了,小蝶,你也该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了……嫣然九泉之下,亦定如此期盼……
我盈盈拜倒,缓慢而又坚定地说道,官人,请不要赶小蝶出家门。那便是逼小蝶一死,或遁入空门之日。小姐虽逝,我应允了她要照顾好官人和小少爷、小小姐,这便是一生的承诺。官人若定赶小蝶走,小蝶只能去陪小姐免她寂寞。
我留在了许家。挑起这个飘摇支离的屋檐,来到北方安顿。远离江南锦绣烟云地,亦免触景伤怀。
日复一日。砚寒对嫣然的思念从未减退,终日借酒削愁,大醉而眠,忧思却与日俱增。他只求早些养育孩子们成人,好早一日去见嫣然。失去了嫣然,他的生命亦失去意义。
孩子们飞快成长。如嫣和梦然,愈大便愈似爹娘。他们将我视同娘亲。而我,自嫣然离去时起,光阴似乎便在容颜之上凝滞。我从此永似少女,无论经过多少岁月,不再老去。

光阴荏苒。转眼孩子们皆已长大。如嫣像极少年时的嫣然,梦然如砚寒当年一般聪慧飘逸,却不致心仕途,只爱读书作文。砚寒已两鬓班白。望着青葱年华的一双儿女,微笑叹息。他说他们比他优秀。年轻人应该,也自会拥有更多的幸福。
这年砚寒已七十四岁。如嫣早已为人母,梦然文采斐然,亦建了一番事业。砚寒年迈体弱,终日咳嗽,大不胜前,延医问药也只说天命。他说,终于可以无撼地去见嫣然了。
他始终只念嫣然。
我亦只安主仆之份,缄默经年。
一如谶言。我的容颜青丝,经过多少年,皆不曾改变。
一日砚寒午憩,窗外芭蕉轻摇,悠然日近西山。我也昏然。忽得一梦,见嫣然一袭白衣飘然而至,容色一如当年。我惊喜交集,恍然不知真幻,言道,小姐,你可回来了!官人这些年对你相思刻骨,你可曾知?
嫣然摇头笑,小蝶,你还不悟了。是我对不起你。脱离尘世,才知你的苦。傻孩子,你当日怎不早说?
我一愕,小姐,此话怎讲?
小蝶,一切自有因果,阴错阳差亦无法怨人。只是我依然放不下。要对你说,小蝶,对不起,原谅我,夺了你的缘,辜负如许年。
小蝶,这本应是你的命,你的福缘。如今,原本归还。
我惊醒,才发现一枕黄粱。
砚寒安然睡卧,我思绪翻涌,望着他,揣测梦的来由。
只见他忽睁眼,数十年醉乡沉浸,目光从未如此刻般平静纯澈。
他望着我,用我从未见过的神情。眼瞳里深处,清晰映着我眼中始终不变幽蓝蝴蝶翅膀。
他说,小蝶,方才,我梦见了嫣然。
他说,枉活一世,才知自己来处。
小蝶,原来是你。
那一刻,我微笑着,终于泪流满面。

数日后,梦然前来探父。屋中寂然无声。砚寒已逝。
小蝶静静俯睡书案。赫然一头青丝尽白,桌案上,倾倒一只空樽。
他们面含微笑,依稀安宁。一幅白绢之上,画了两只幽蓝凤蝶。如嫣拿去看,怔了半日才言道,这,怎似蝶姨眼中拓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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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0-15 01:09:09 | 只看该作者
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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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0-18 23:04:06 | 只看该作者
恨不得你是一只蝴蝶,来的快也去的快
因为如果停留太久,对你我来说,其实都已经是一种消耗
我们可以各自去更远的地方,看看陌生的风景
因为已经有过一刹那,感受到的深情和宠爱
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送你离开
因为等到天一亮,我们的酶梦就要醒给来,发现自己依然自由自在,也依然孤独
因为彼此都无法再有任何责怪
因为我们同样都飞不过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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