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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童 《老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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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08-11-18 19:31:16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我这里讲的爱情故事也许会让一些读者失望,但是当我说完这个故事后,相信也有一些读者会感到一丝震动。
        话说20世纪70年代,我们香椿树街有一对老夫妇,当时是六七十岁的样子,妻子身材高挑,白皮肤,大眼睛,看的出来年轻时候是个美人;丈夫虽然长的不丑,但是个矮子。他们出现在街上,乍一看,不配,仔细一看,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为什么这么说呢?这对老夫妻彼此之间是镜子,除了性别不同,他们的眼神相似,表情相似,甚至脸上的黑痣,一个在左脸颊,一个在右脸颊,也是配合的天衣无缝。他们到煤店买煤,一只箩筐,一根扁担,丈夫在前面,妻子在后面,这与别人家夫妇抬煤的位置不同,没有办法,不是他们别出心裁,是因为那丈夫矮,力气小,作妻子的反串了男角。
        他们还有个女儿,嫁出去了。女儿把自己的孩子丢在父母那里,也不知是为了父母,还是为了自己。她自己大概一个星期回一次娘家。
          这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女儿在外面敲门,里面立即响起一阵脚步声,老夫妇同时出现在门边,两张苍老而欢乐的笑脸,笑起来两个人的嘴角居然都向右边歪着。
但女儿回家不是向父母微笑的,她的任务似乎是为了埋怨和教训她的双亲。她高声列举着父母所干的糊涂事,包括拖把在地板上流下太多的积水,包括他们对孩子的溺爱,给他吃的太多,穿的也太多,她一边吃着老人给她做的红枣汤,一边说:“哎,对你们说了多少遍也没用,我看你们是老糊涂了。”
         老夫妻一听,忙过去给外孙脱去多余的衣服,他们面带愧色,不敢争辩,似乎默认这么一个事实:他们是老了,是有点糊涂了。
         过一会儿,那老夫人给女儿收拾着汤碗,突然捂着胸口,猝然倒了下来,死了,据说死因是心肌梗塞。死者人缘好,邻居们听说都去吊念。他们看见平时不太孝顺的女儿这会哭成了泪人,都不觉得奇怪,这么好的母亲死了,她不哭才奇怪呢,他们奇怪的是那老头,他面无表情,坐在亡妻身边,看上去很平静。外孙不懂事,就问:“外公,你怎么不哭?”
老人说:“外公不会哭。外婆死了,外公也会死的,外公今天也会死的。”
孩子说:“你骗人,你什么病也没有,不会死的。”
老人摇摇头,说:“外公不会骗人,外公今天也要死了。你看外婆临死不肯闭眼,她丢不下我,我也丢不下她。我要陪着你外婆哩。”
        大人们听见老人的话,都多了心眼,小心的看着他。但老人并没有任何自寻短见的端倪,他一直静静的守在亡妻的身边,坐在一张椅子上。他一直坐在椅子上。夜深了,守夜的人们听见老人喉咙里响起一阵痰声,未及人们做出反应,老人就歪倒在亡妻的灵床下面了。这时就听见自鸣钟“当当当”连响了起来,人们一看,正是夜里12点。
        正如他宣布的那样,那个矮个子老人心想事成,陪着妻子一起去了。如果不是人们亲眼看见,谁会相信这样的事情?但这个故事是真的,那对生死相守的老人却有其人,他们是我的邻居,死于20世纪70年代末的同一天。那座老自鸣钟后来就像生了锈一样,任人们怎么拨就是一动也不动。
        这个故事叙述起来就是这么简单,不知道你怎么看,我一直认为这是我一生能说的最动人的爱情故事。

[ 本帖最后由 米米流言 于 2008-11-18 19:33 编辑 ]
沙发
发表于 2008-11-18 19:33:57 | 只看该作者
才想起来以前看过。

还是很感动。
3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8 19:38:13 | 只看该作者
这个故事我看过很多次

每次都是几近忘记的时候再去温习

每次都有新的感动
4
发表于 2008-11-19 11:32:07 | 只看该作者
身边也听朋友讲过他们爷奶身上类似的真实的故事,这个故事很撼动.
5
发表于 2008-11-19 13:22:02 | 只看该作者
『:) 她丢下我。我丢不下她。:) 』
6
发表于 2008-11-19 15:16:46 | 只看该作者
彼此的生命已经交错融合了。
7
发表于 2008-11-23 09:07:31 | 只看该作者
题目却让我想到了苏打绿唱的一首歌《老情歌》。
或许爷爷奶奶辈的爱情故事没那麽浪漫,确是真实淳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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